裴海洋抿了抿嘴唇,没再说话,想抽根烟又想起苏清词肺不好,于是撕了块软糖含嘴里。
苏清词道:“您不再问了?”
裴海洋憨笑一声:“打听那些事干啥,你们都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考量,我们这些老人家未知全貌,甭跟着指手画脚的。”
裴海洋生满老茧的手挥了挥,苏清词再一次在这位通情达理知心细腻的叔叔面前感到无地自容:“我强迫景臣跟我谈恋爱,同居,您真的不怨我吗?”
裴海洋吃完橘子软糖,又拿了颗玉米的,目光落到苏清词脸上,轻飘飘的,如羽毛拂过水面,只荡起浅浅的柔和的波纹。裴海洋不答反问:“是你提的分手?”
苏清词点头,裴海洋又说:“小臣不同意吧,所以他现在住你家里对不对?”
苏清词道:“说起这个,我还想请叔您帮忙劝景臣,让他做自己的事,别围着我转了。”
裴海洋大笑起来:“我可没那本事,在你的事上从来管不了他。”裴海洋说完,稍微正色一点:“你总说强迫,其实这种事啊,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别不信,局外人往往比当事人看得清楚。”
苏清词本能拘谨起来,就听裴海洋轻叹口气,说道:“差不多也是这个月份吧,小臣跑回来跟我宣布,说你们俩在一起了——你们年轻人管这个叫出柜是不是?”
苏清词错愕:“他……”
裴海洋:“他很随意,没有郑重其事的说,也没有啥预热和前言,就像寻常那样回家吃顿饭,边啃糖醋排骨边说“爸,我跟苏清词在一起了”,随意的好像吃饭睡觉那么简单,好像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苏清词勉强笑了下:“您肯定惊呆了。”
“那你可猜错了。”裴海洋眉间生出些许得意来,“我当时就一个念头,“啊,果然”。”
苏清词看着裴海洋,和蔼爱笑的中年胖大叔道:“我还记得我回小臣的话呢,我说“是么,多久了”,他说“32天”,我掰着指头算,然后说“那不就是你过生日那天吗”,小臣说“是”。”
苏清词心中一乱,唇角勾起的笑有些狼狈:“他有告诉您,他21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裴海洋微怔:“什么?”
而后不拘泥的一笑:“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小词啊,裴景臣能跑来跟我出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清词狐疑,裴海洋正色道:“这话可能有点酸,但他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跟你一生一世的话,是不会把私人感情特意拎出来跟我说的。”
苏清词愣住,眸光落下。
裴海洋目光辽远了些:“小词,裴景臣因为我跟他妈的婚姻,感情上变得很别扭,希望你能多多理解他,担待他。有很多事,他藏在心里不说,就怕提前泄露了给彼此压力,如果失败的话,落得一场空,他会变得更难堪。”
苏清词心头一紧,听到裴海洋继续说:“他这人轴,认准的事拼死拼活也要做到。上学拼命读书,就为了引起他妈的注意,跟陈灿灿争宠,那时拿咖啡当水喝,天天熬夜,我真怕他猝死。后来上班了,又是拼命工作,全世界航班到处飞,天天加班,我更怕他猝死。”
“我说你何必呢,钱是永远赚不完的,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么拼,到时不怕有命赚钱没命享受?他只说自己年轻,没事,让我甭担心。其实我心里知道他咋想的,他只是个公司刚刚起步的小老板,开的是三十来万的国产车,存款只够首付。”
裴海洋顿了下,笑着看向苏清词:“你那时候光一幅画就上千万了吧?”
苏清词怔了怔,有一簇花苗在胸中窜起,烧的五脏六腑很热。
裴景臣买饮料回来了,并给裴海洋带一条香烟,走之前劝他少抽点,裴海洋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老气横秋的,这么唠叨?边数落儿子,边给苏清词拿两盒月饼回家吃,分别是蛋黄莲蓉和豆沙馅的。
裴海洋让苏清词过年来,一定来。
等红绿灯时,裴景臣问他上衣口袋咋鼓鼓囊囊的,苏清词伸手掏兜,抓出一大把软糖来:“你爸塞的。”
裴景臣说:“我吃一个。”
苏清词拿玉米软糖给他,裴景臣双手握着方向盘,苏清词见状,撕开包装递给他,裴景臣还是握着方向盘,眼神还挺无辜的:“腾不出手。”然后主动张开嘴。
苏清词有点愣神,把软糖拿出来递到裴景臣的嘴边,尽管裴景臣不是故意的,这样喂食,还是难以避免他的嘴唇吻到他的手指。
裴景臣慢条斯理的咀嚼,笑道:“是挺好吃。”
苏清词活活被他有滋有味的模样馋到了,也拆开一包玉米软糖吃,很甜,很粘牙。
甭管裴景臣是情到深处导致的无师自通,还是刻意拜师学艺了,反正他变了很多,情人之间该有的小情趣正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回想从前,都是他苏清词制造浪漫,明明也是第一次爱人第一次谈情,却愣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把自己学成了情场高手,信手拈来。比如假装手累抬不起来,让裴景臣给他系安全带,他在享受那几秒钟浪漫的同时,趁机在裴景臣脸上亲一口,让浓度升温。
现在,裴景臣照葫芦画瓢,也学会了手忙没空,在他无奈投喂的同时,趁机在他指腹上浅舔一下,让原本很单纯的喂糖变得暧昧。
距离家还挺远,节假日路上拥堵,车子走走停停,裴景臣问苏清词困不困,把副驾往下放放,让他先闭眼睛歇一歇。
苏清词原本没想睡,都怪车座太舒服,外面的车笛声此起彼伏,也编织成了独特的催眠曲。
他做了个梦,梦到水木芳华那晚,他跟裴景臣近乎疯狂的颠鸾倒凤。一个在药物的作用下迷失自我,一个蓄谋已久,捧着十多年的喜欢和爱终于得偿所愿,恨不得溺死在对方怀里。
初夜是混乱的,癫狂的,恨不得把彼此都榨干的。但同时也是彻彻底底的尽兴,真要回想的话,似乎往后的每一场交欢,都难以取代第一次时的尽兴。
上床这回事,也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