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芷的整个童年乃至少女时代都没有女性朋友。当其他女孩子放学结伴出去逛街的时候,她要去舞蹈学校上课。周末也是如此。哦曾经上中学也是有过一个女性朋友的,等她开开心心告诉母亲的时候,母亲第一句问的却是那个女孩子的家境与背景。她对此十分不解,却还是如实告诉了母亲,随后就被勒令不准跟那个女孩子接触,而原因就仅仅只是因为那个女孩子的父母是下岗工人。“她跟你交朋友的目的肯定是想占我们家的便宜,这种穷人都是这样。你赶紧跟她断掉来往。”母亲脸上轻蔑的神态深深刺伤了程芷。更搞笑的是,后来当她找到了一个家境比她们家甚至更好一点的朋友,终于敢大胆地和母亲说时,母亲的神态依然是冷淡中夹带讽刺,“你是不是傻,人家大小姐把你当工具人你还傻乎乎凑上去。”她的所有行踪母亲都要过问,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于在学校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也要具无细致地汇报给母亲。她的房间甚至不允许被上锁,因为母亲时刻要进来检查她在干什么,有没有偷懒。在母亲面前,她仿若一个透明人,从头到脚不允许有一点的隐私。她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娱乐活动,和朋友的约会她刚和母亲提了个头,就被严词拒绝,她至今还记得,每次她期待地和母亲报备,母亲目光却是那样地陌生冰冷,带着谴责的意味,“你现在跳得很好了吗?你觉得你能当得上首席了吗?没有就给我去练。我告诉你,你现在还是一块废铁。”她眼里的责备如同刀子一般划在程芷的心上。久而久之她再也不会提要出去玩。母亲也从来不会夸奖她,一句也没有。只会在她松懈的时候雷霆大怒,施以重重的惩罚,惩罚轻至打,重至罚她不吃饭。即使是她生病的时候也没有例外。那时候的她虽然非常不理解母亲,但她还太小了,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只能乖顺地听话,不然母亲会有许多手段对付她,会被惩罚得更惨。稍大一点后她知道,母亲把芭蕾舞当成了生命,也认为她就应该继承芭蕾舞家的衣钵,但母亲却只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真正的想法和兴趣。她真正喜欢的是绘画。先前偷偷临摹了好几十张夹在书柜上的教科书里,却还是被母亲发现了,到现在她都无法原谅母亲那个时候的行为。她记得母亲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眼里满是轻蔑,当着她的面把那些画稿一张张地撕碎。“画的是什么垃圾?程芷,你什么都不配想,就给我好好地跳芭蕾!”母亲撕碎的不止是纸,也撕碎了她的希望和梦想。她想上去救却被母亲重重地推倒在地上,额头磕在桌角留下的疤虽然不明显,却到成人都无法消除。就像母女之间越积越深的隔阂,永远都无法恢复如初。而她听母亲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一个优秀的芭蕾舞员应该这样,而不是这样。”她处处以首席的标准严格要求她,因为那是她自己永远的遗憾。她没当成首席,没有争过别人,却要剥夺自己女儿的兴趣爱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女儿身上,让自己女儿一整个童年乃至少年都生活在她营造的破败的阴影和压力极大的成长环境里,过早地失去了童真与玩心,变得沧桑与早熟,从未体会过自由与快乐。那时候也没有人带她反抗,教她如何。父亲又是个不管事的。他对母亲也同样地冷漠,甚至于很少归家,她听得最多的就是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声和电话里父亲依旧平淡的声音。她只能做个听话的人偶,就像母亲养的一只宠物,愉悦的时候摸摸她的脑袋,给她一个甜枣,稍有不顺的时候就非打即骂。母亲自身就是个缺爱的人,自然没有也不会将爱投注在宠物身上。母亲她不懂爱,也不会爱,自然也没有人会去爱她。唯一给予程芷一点温暖的就是陆嘉奕。他会每天都等在她家门口和她一起上学。他会为了她随身携带棒棒糖,在她不想去跳舞的时候变出一根哄她。他会在她不想回家的时候带她去他家玩。他会在母亲惩罚她不吃晚饭的时候,和她隔着栏杆分享零食。他充当了她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成年最久的一个朋友角色。可以说,陆嘉奕是除了母亲,在她身边陪伴她最久,十八岁以前在她生命中占比最重的一个人。但他到底不是那个会带她反抗的人选。他和她的处境毕竟太不一样了。他有完美的家庭,和善的爸爸,温柔的妈妈,他们从来不会逼着他做不喜欢的事情。自然他也就无法感同身受她的压抑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