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只负责记录病程,诊脉开方还是老师亲自来,您如果觉得这里人多不方便说,可以去那边的亭子。”
工装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长廊一侧大方亭,亭中也摆了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个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的白大褂正撑着脑袋打瞌睡。犹豫间,高个男子又劝:“你们过去也不会让人插队,只要在我这里登记了你们就是3号。老师后面会叫号看诊的。”
工装裤尚未表态,一旁的老太太倒是心动了,她锤了锤后腰,很有经验地说:“这中医专家看诊啊要问个半天,还要观气色看舌苔,然后把脉,最后开方辩证加减,半天都看不了几个人。阿剑啊,我们就过去吧,还能坐一会儿。”
工装裤伸长脖子,见第一个看诊的妇女还没结束,桌上又多了盒一次性医疗针,“岑老师”正往她胳膊上扎针。他终于点了头,带着老太太和年轻女子去了凉亭。
凉亭里,高个儿男子拍了拍打瞌睡的棒球帽:“花花你让下,我们要在这里登记问诊。”
对方迷迷糊糊抬了下头,顺手捋了把压在棒球帽下的长马尾,才不情不愿让出桌子,也没走远,只歪歪扭扭走到亭角,就依着柱子坐下来继续睡。
高个男子急道:“哎你别在这儿睡啊,怎么连吃饭家伙都不拿走。”说着把桌上打开的针盒和切脉用的软垫推在一边。又向三人道歉:“不好意思,他也是岑老师的学生,昨晚熬了个通宵,我让他收拾收拾睡远点。”
工装裤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这妹纸左右也是你们的人,快点登记吧,别磨磨蹭蹭过号了。”
高个男子听见“妹纸”两个字噎了噎,又恢复正色道:“那我们开始,你们哪位是病人?看什么病?”
工装裤拿眼溜了一下老太太,后者会意,开始滔滔不绝讲述起来:
这年轻女子果然就是许婷婷,今年32岁,是自闭症患者,无法与外界正常交流,只能听懂母亲一些简单的生活指令。她平日生活十分规律甚至刻板,每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做同一件事,比如7点起床7点半吃早点,8点05分独自前往小区内的阳光之家活动室,在那里待到中午再返回家中。
三周前的一天,许婷婷出门后没去阳光之家,而是独自走出了小区,4小时后在小区几公里外的公交车站被热心群众发现并护送回家。其后就出现了无故哭闹,半夜惊跳等之前从未有过的症状。婷婷再也不愿去阳光之家,她甚至见到男子就会发抖失控。是以她们母女最近都闭门不出,免见外人。
小鱼在蓝牙耳机里补充道:“许婷婷是被山鬼附身后走出小区的,失踪的那段时间其实是被外勤围在了结界里驱鬼,结束后给她做了全身检查,还观察了3个多小时,当时她一切正常。这个case是a组经手的,他们到的很及时,山鬼一出小区就被拿下。”
陆鸣接着道:“针盒和软包里的法器都没反应,她现在是干净的。山鬼胆小敏感多疑,非常容易受惊。是一种很神经质的妖怪。我觉得花花猜得不错,这女子应该是受山鬼影响了。”
顾希宵一边听着耳机里两人的补充,一边问老太太:“在出现异常前,许小姐身上有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比如生病?去医院?接触了平时没碰过的东西?或者参加什么活动,见了生人?”
老太太皱眉道:“我家婷婷最听话了,她雷打不动,周一到周五都会自己去阳光之家,双休日也不出门,就和我在一起。她身子一向硬朗,很少生病。至于陌生人嘛,我们一向不让她见外人。阳光之家最近也没有新老师新活动之类的,每日按照课表跳、跳那个什么操?还有剪剪花纸,画个画啥的。”
老太太说话时,许婷婷手脚并用,依然扒在她身上一刻不肯松开。老太太给搅得不胜其烦,不禁哭道:“婷婷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只是不爱和外人说话,其实聪明着呢,见过的人和景,都画得活灵活现的,还参加过比赛拿过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希宵递过纸巾,指了指工装裤,“您是许小姐的妈妈,那这位又是?”
老太太接过抹了把脸:“阿剑是我娘家的侄子。我年纪大了,眼力精力不比年轻时候,前两年老许走后,就更不成了。我一个人照顾婷婷实在力不从心,就让阿剑从老家上来帮我。他是个好孩子,什么活儿都肯干,多亏了他,我们顿顿都有热饭热菜吃……”
“差不多了吧,问完没?”工装裤早在一旁听得不耐烦。
顾希宵装模作样点了几下pad:“现在刚轮到1号。我们还有时间。”
工装裤皱着眉头“啧”了一声,瞪了眼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的许婷婷:“她现在见了男的就这个死样子,你们聊,我坐那边去。”说着离开了座位。
工装裤一走,许婷婷明显就松快了些,虽然依旧抱着老太太没撒手,但身子不再发抖,一双眼飘来飘去,最后落在了顾希宵的pad上。顾希宵就纳闷了,心道她好像不怎么怕我,难道老子不算男人?他心念一动,问:“您刚说许小姐夜里也会惊跳发病,能具体讲讲吗?”
老太太把扒在身上的女儿扯松了一点,呼了口气道:“也不知咋回事,就是她跑出小区那晚,她和往常一样9点半上床,本来睡得好好的,到半夜突然大喊大叫,我披了衣裳去她房间里叫她,她也不理,把被子床单枕头扔得满地都是,简直跟鬼上身了一样,还要爬窗户,我一个老婆子哪经得住她这样闹啊,幸好睡在隔壁的阿剑也起来了,才帮我把她摁住。打那以后她就经常半夜闹腾,阿剑抓她时免不了手重,还用绳子捆过她,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啊。可能这样,她格外怕阿剑,现在他一靠近就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