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要是愿意回来,我可以把他们都遣下山的。”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留下我,你会后悔的。”
程依朝说:“瓜不扭下来,怎么知道甜不甜。”
我失笑摇头:“也许你上一辈子许愿,就是这辈子不要与我相见。”
程依朝晃了晃脑袋说:“是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我说:“那么我问你,要是跟我在一起,你的山寨便会被官兵围剿,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程依朝斩钉截铁:“不会。”
我说:“在你心中,有比我更重要的存在。”
程依朝说:“那你呢?跟我在一起,不当官,你愿意吗?”
我还没答,她便道:“你肯定也不愿意。”
她又自顾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们都有舍不得的东西。”说完,她耸了耸肩,“你说得没错,爱只能占很小的一部分。你要当你的官,我要当我的匪,没必要为了小情小爱,耽误了咱俩的大好前程。你走吧,保重。”
我拉下车帘,命马夫驾车。她没有追来,也没再叫住我。
她不放手,就做不了匪,我不放手,就做不了官。
宇文辛灵说错了。当时放手,也会后悔。当时攥紧,依然后悔。
曾经以为永远也无法放下的东西,也许就在某个瞬间,轻轻从掌中落地,消泯无迹了。
也曾共登高台,看银海生花。
也曾佛堂相顾,走天涯两端。
也曾红烛帐暖,重逢若初见。
也许在对众生的慈悲之中,我对她依然殊待,可她有她要的自由,我有我要供的佛。
长厢厮守,不若两相自在。
很多年以后,我已白发苍苍,竟然又遇见了孙悟空。
他还是满身风尘仆仆,提着魂灯,执着地行在路上。
我问他:“你还在找吗?”
他答:“还在。”
我又问:“如果永远也无法找齐,你会怎么样?”
他答:“那就继续找下去。”
痴儿。
一世了结,我回了佛国。
人间雪消春水催秋,佛国琪花瑶草依旧。
道场中的鸟还在,只是已经小了许多。
判官又将她下一世投胎的记录交给了我。
我借着讲经布道的幌子,偶尔也去看看她。
她过得很自在。
有一天我睁开眼,一只鸟倏然从枝头飞走。从此之后,再无回还。
缘起在一瞬间,放下也在一瞬间。
浮生飘摇风雨中,孤舟泛海,无外求个逍遥。
白马春风,烈酒浇愁,大梦初醒,花花世界中。
望断前尘,是为云开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