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打探回来,说林黛玉住进了一个叫潇湘馆的地方,薛宝钗住在衡芜苑,许许多多,都有了新的住处,将他绕得头昏脑胀。
孙悟空打扮收拾整齐,戴上一顶方帽,提着一个小药箱,就这么又到了贾府门外。
土地变做葫芦挂在他腰间,传音入密道:“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方法这个不靠谱啊……我的意思是,她能为救了贾宝玉而死,乃是因为月老给她跟贾宝玉牵了红线,贾宝玉生死一线,她才情之所至,舍己为人……你要是想让她拿出玉,总要编个像样的理由吧?”
孙悟空勾唇一笑:“你倒是终于长了点脑子了。”
土地忽然心头一跳,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要用‘美男计’,不是为了骗林黛玉。”孙悟空道,“是为了骗你。”
土地愕然:“你……”
“我不剪了红线,你怎么会选择跟我合作?我不说要变成人去找林黛玉,你又怎么会法力给我变人身?”孙悟空轻描淡写道,“情急之下,随口胡诌。”
“那你!”土地慌张道,“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也就是说,这个臭猴子这么多天,都只是跟他演戏呢!
“没有计划。”苏悟空淡淡道,“哪里那么多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当年大闹天宫,我也没有计划啊,不也做得很成功嘛。”
顿了顿,他低头看着怀里僵住的葫芦,安慰道:“放轻松,这些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你我。”
“……”他怎么会上了这条贼船!
婚事近
荣国府扩建,林黛玉、贾宝玉、薛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各自有了新的雅居,什么紫菱洲、秋爽斋、怡红院,各有品味布置,贾宝玉上下往来,参观驻评,风风火火几日,总是欢喜一半,又愁绪上头。
“如今这景布置妥当,我想老祖母这么多年,尚还未见荣国府这样风光的时候。我越是瞧出各处种种意趣,越是想到她一人病倒在床,吃不好睡不好,越是觉得难受……”
贾宝玉坐在一处小几的石凳上,头顶是参天大树,旁边是潺潺小流,鼻尖是青草之息,混着二三月特有的寒凝,吸入肺腑,冷冽得令人清醒,一点浑噩的痛苦都不能留在心中。他说完这话,眼泪哗啦就流了下来。
今日本是诗社聚会,薛宝钗、林黛玉、还有迎春探春,各自以“平湖”为眼做了诗,轮到贾宝玉,看了一轮院中美景,又是愁绪萦心,无论如何都说不出风花雪月的东西来。
几人见状,都各自收敛神色,上前将他安慰,一出诗会,不欢而散。
薛宝钗和丫鬟莺儿往衡芜苑而去,穿过潺潺溪水造出的园景,照壁栏杆,料峭风景终尽,到了她自己住处的一方月门洞前,叹一口气。
莺儿走在她身后不远,听她这一声叹,赶紧上前问是怎么回事。
“七尺男儿,整日哭哭啼啼,家中有事,不去担这挑子就罢了,所有人中,还是第一个倒下的。”薛宝钗目光落在门前右侧芳径旁,一只正在停在树桠上的鸟儿身上,“命运造化,真是好玩。”
好玩二字,尾音上扬,不注意前头半句,听着似乎还会觉得她心情不错。
莺儿沉默片刻,道:“我倒也觉得他配不上小姐。”
一主一仆,从来心意相通。你知我前生,我知你半世,一句话,点个头,眉梢拧扭,背后千万含义,一瞬之间便传到了另一人心口了。
鸟儿在树上栖息片刻,“刷”地展翅,又飞腾走了。薛宝钗目光逐着那只鸟,看它消失在了芳径之中,方才收回目光,挪步又向前走。
“旁人看来,反倒是我配不上他呢。”
“旁人看得都是身份地位,只我知道,小姐与大观园中那些庸脂俗粉、荒唐玩物不可一概而论。”莺儿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夫人想让您跟他凑对,无怪是为了四大家族的名声,本身他是配不上你的。要我说,就是那个林黛玉,他也配不上……”
薛宝钗脚步一停,好笑道:“怎么忽然把她也提上了?”
“小姐您夸她诗才好。我就记下了,方才跟着小姐去那诗会,是看她出口成章,只不过整个人一股子蔫巴劲,完全比不上小姐您的气性。当然,就算是这等人物,那姓贾的也配不上。”
薛宝钗不语,等走过月门洞,看见一众在院子中扫洒的奴婢都远了,她推开门,走进屋,由着莺儿将门关上,方才启口道:“今后这种话,千万别再说了。”
莺儿吐了吐舌头道:“我知道,被别人听到,给小姐您惹麻烦。”
丫鬟不仅仗主子的势,做错了什么事,也会一并让人联想到主子头上,甚至觉得是她授意也说不定。她在这里说两句贾宝玉不是,被人听到,说不定明天就能传成薛家瞧不上贾家。
“倒不是因为这个……”薛宝钗坐到榻上,挥手示意,莺儿见了,也上前坐在了旁边,“我是说,你今后别再提林黛玉了。”
贾宝玉是贾家的贵孙儿,荣国府里无法无天的存在,怎么听她的话,好像林黛玉反而是个更厉害的人物,需要避讳呢?莺儿不解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她是痴情之人。这类人,我虽然看不上,但听别人臧否,总是心里觉得不大痛快。”薛宝钗回忆道,“我先前对她多有防备,几番针锋相对,她直来直往,好像并没有看穿我下的套子。总之,我与她本身并没有什么怨怼,只是母亲吩咐,我必然要将贾宝玉抢来。她大病一场之后,这一个月,对贾宝玉都不太上心了,你今后也不必再注意她什么,我跟贾宝玉的亲事,我已听贾母和我母亲正在商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