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婉苦笑,不住点头来深表赞同。
茶水是新春刚摘的雨前龙井茶,比不得明前龙井茶型好,味淡,但足够解渴。
郑清婉稍微缓过来些精气神,见谢毓一直在把话题往皇贵妃身上引,她也顺势改变了原本的计划,不再兜圈子,索性直接挑帘让玉书把食盒给送了进来。
“皇贵妃招待的午膳,还有吩咐的任务。”郑清婉不想绕来绕去,她就是想看谢毓最下意识的反应。
她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番,没有半分添油加醋,敛袖静待谢毓的答复。
谢毓掀开食盒,夏日高温,肉和油凝成黄色的半固体状,大块的脂肪颗粒白花花地点缀其中。米饭已然冷硬,间或还能看见里面有些细小的沙砾并未剔除干净。
他瞬时收敛了所有的笑意,瞳眸微凉,叹道:“她何苦为难你?”
只这一句,郑清婉就已经明白谢毓是怎么一个态度。
谢毓没有生气,没有替她抱不平,轻描淡写感叹一句就是想让她大事化了,忍了这口气。
可能崔若瑾也是这么想的吧,想她不敢有所反抗,只能哑巴吞黄连。
可,崔若瑾也是怕的吧,要不然干嘛只敢搞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不就是想试试看她的忍耐底线。
要是郑清婉这次认了栽,下次保不齐崔若瑾就敢干些更过分的事。
郑清婉不是信奉三从四德的女性,也从未对专制皇权有彻底的屈服和敬畏,崔若瑾既看不惯她,她也没必要硬要上赶着讨得崔若瑾欢心。皇宫,她不稀罕来,更没兴趣。
她暂时不想和谢毓因为崔若瑾的时期争吵,便只理智冷静地提了自己的诉求:“皇贵妃娘娘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尽力完成,这是我的结册,劳烦景之呈给皇上。”
她把账簿拿出向前推了推,谢毓并没有接。
“好,景之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郑清婉收回账簿,语气认真道:“我会把这两本结册呈给太后娘娘,再原原本本地将今日之事报给太后娘娘,届时,是非公道,自有定夺。”
受宫规所限,郑清婉身为朝廷命妇,除了被皇上主动召见,否则是没有机会私自呈见。
只有唯二情况才会破例,一是丈夫身死,郑清婉可以申报公文,向皇帝寻求抚恤。二是蒙受冤屈,丈夫不能理事,需要皇帝出面定夺。
郑清婉要是想不通过谢毓就把账簿交给皇上是不现实的。但她可以交给太后,这样一来,皇上也会知道。
只不过,她在昭福宫受到的一切磋磨都会公之于众,即便崔若瑾可以掩盖所有的证据,但太后势必也会因为郑清婉的证词而对崔若瑾降下责罚,皇上也没有办法袒护。
原书中有类似情节,只不过那是原身看崔若瑾不顺眼,故意在太后面前上眼药罢了。但也足可见,太后对于自己弟弟唯一遗孤的关爱和照顾。
谢毓凝睇着郑清婉的双眸,想从她的眼神里找出说笑的痕迹,可他找不到,他只能看到她的坦荡和毫无惧意。
谢毓明白郑清婉想要交原本结册的意思,是想保全自身的利益,不被崔若瑾所害。
作为世子,谢毓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中庸之道,是可以牺牲自己利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旨在稳妥和平衡。
他本想劝服郑清婉改变主意,息事宁人,大不了下一次他多护着些她,可郑清婉很坚决,他也只能答应了郑清婉的要求:“好。我帮你交给皇上。但是,这食盒的事我没办法告知,抱歉。”
交给皇上是他最好的选择,郑清婉完成了皇上所托,崔若瑾不会被太后牵连。当然,崔若瑾也没有理由拿郑清婉做的账本找什么由头,皇上过目点头的话,就代表这本结册怎么样都不会出错。
再者,交给皇上这种事对于崔若瑾并没有实质性损失,郑清婉不懂谢毓沉默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她有时候真的特想问问谢毓,崔若瑾是上辈子救过他的命吗?让他值得牺牲自己发妻的权益去保全她莫须有的嫉妒心。
“没有下次。谢毓,你知道的,我向来有仇必报。”
她忍一时,就只能是一时,确保了己方的安全,她肯定不会让对方好过。毕竟,仇,还是当时就报比较痛快。
谢毓确实没见过郑清婉狠狠报复一个人会是什么样,但她从不说假话,他也相信她有报复的实力和资本,所以,他并不希望,郑清婉打击报复的目标会是崔若瑾。
“好。我会让人把食盒以你的名义送回去。我保证,没有下次。”他郑重承诺,几息间,让郑清婉都觉得他是站在她这边的。
撵轿将他们送至宫门口,他们又换了马车。
马车上有更宽敞舒坦的软塌,郑清婉上了马车后就躺下闭目养神,不理俗务。谢毓则坐在她的对面看起了结册。
许是赶时间的缘故,郑清婉并没用自己擅长的瘦金体,而是用了行楷,点画灵动,线条流畅明快,是谢毓不曾在女子身上见过的肆意和潇洒。
账目整理有序,逻辑清晰,简略得当,一看便知功底深厚。
谢毓展颜一笑,喃喃道:“还好王府的产业没有全归了你管,不然,怕是半点私房钱都捞不着了。”
郑清婉刚入府的时候,新妇是该管起荣安院的吃穿用度,可他念着她年纪比他小三岁,瞧着还像个小丫头,做事难免急躁有纰漏,便仍然叫母亲管。
郑清婉也没有再要过。后来,他看郑清婉管嫁妆铺子管的很好,生了让郑清婉掌家的念头,结果被郑清婉一口回绝,美其名曰母亲管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