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裕摸着腹,一点一点往下蹲。衣服紧贴后背,渗出绵密冷汗。
卓悯敏的话一直回荡耳边,提醒着卓裕的亏欠。
想起刚出事的时候,是燥热蝉鸣的盛夏。
彼时的卓裕正在瑞士萨斯费参加滑雪集训,皑皑白雪,与他的人生一样光芒耀眼。
电话里,林久徐的声音激烈憎怨:“你爸爸酒驾,坠崖死了。你姑姑现在还躺在抢救室里!”
卓裕耳朵嗡嗡响,像一世纪的雪顷刻降落。
卓悯敏左腿截肢,惨烈画面让卓裕至今难忘。她没有任何责怪,只平静地看着卓裕,说:“别内疚,我不怪你。”
这七个字像咒语,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他的人生轨迹。
回忆像换季的气温,于他脑海里冷热交替,正茫然,清脆的门铃响——“叮咚”。
卓裕回了些神志,打开门后彻底愣住。
门口的姜宛繁欲言又止,两人一时相看无言。
卓裕眉间轻蹙,“嗯?”
姜宛繁垂在腿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你好点了没?”然后指了指他的腹。
卓裕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受伤的事并没有告诉过她。
“在店里,我看出来的。”
卓裕让出路,“进来吧。”
这是姜宛繁第一次到他家,客厅没有多余摆设,一整面书柜做了隔断,墙上是浅灰色的投屏幕布,干净,极简。
卓裕递了瓶水给她,知道她在想什么,“被谢宥笛吓着了?”
姜宛繁“嗯”了声,“第一次见你俩这样。”
“没事,闹着玩的。”
“那玩得很大。”姜宛繁客观评价。
卓裕轻笑出了声,“玩大的时候,你没瞧见。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嘴硬心软。”
姜宛繁反问:“那你呢?”
卓裕微愣,“我?”
姜宛繁望向他,“被他那样说,你不难受啊?”
卓裕张了张嘴,本来想调侃,可对上她真挚清亮的眼睛,心里竟阵阵发软,喉间涌出淡淡的酸涩。
他别过头,强颜欢笑道:“就那么点事,一个人扛着就扛着,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再说,”他垂眸轻嗤,似自嘲,“还会有人来哄我啊?不会的,我说了也没人在意的。”
苦情牌不适合他,他也没这个资格。
“谁说的?”姜宛繁倏地反驳。
卓裕茫然地转回头。
姜宛繁轻声:“我不是来了吗?”
两人目光再次相搭,对视之中,像回到那一晚的暴雨夜,姜宛繁的温柔如大雨,将卓裕淋了透。
他没有犹豫,放纵自己的冲动,猛地将她拉进怀中。
以强示人的习惯一瞬丢弃,疲倦袭身,她身上的款款温柔是唯一慰藉。
“吕旅说你不喜欢玫瑰,所以我才买的百合。”卓裕哑声,“但我悔了,我就应该送玫瑰的。”——
玫瑰,
是逆风执炬的坚定,热烈滂沱的心意,心无旁骛的喜欢。
卓裕侧了侧脸,皮肤灼热,在她肩窝沉沉呼吸。
姜宛繁的心跟着颠了颠,轻轻拍他的背,温声说:“那下一次,不,明天,我等你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