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大环境不同,又和武攸暨差着一千多年的代沟,她结婚的目的也不纯粹,最重要的是,天后弄死了人家原配,不结仇就算不错了。所以,她打算和武攸暨签一个协议,婚后让他自己选个妾室,老老实实在积善坊过日子,过了这阵子风声再说其他。辞旧迎新,正月初一百官休朝七天,普天同庆。家家户户贴春联、点蜡烛、立门神、挂年画,处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大家世族都团聚过年,早早地就有子孙给长辈磕头拜年。李氏宗族却一派萧条,老老少少都一副大祸临头的架势,草草祭拜祖宗了事。的确,这一年,李家的灾难来临了。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八。黄昏后,武攸暨提了两只大雁来履道坊迎亲,又亲自驾车绕了半个洛阳城,将沈梦昔迎娶到积善坊府邸。府中张灯结彩,宾客如云。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他们只朝着宫城方向拜了三拜,然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公主府处处灯火通明,大堂内设了筵席,席上非富即贵,堂前庭院门窗大开,院内的牡丹,不知园丁用了什么法子,全部盛放,一时间,舞乐不停,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来的宾客武家人居多,李家却无一人。此时,李唐宗室诸王子孙被酷吏罗织罪名,受牵连达百户,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根本所剩无几,连前太子李贤的两个儿子也被鞭挞致死。栖霞县主独孤静上个月受到惊吓早产,生下一个男孩,所幸夫家竭力保全,留得一命。至此,已有多个李氏公主、县主,都落得病故暴亡的结局。这场婚宴是武家的主场,这大唐,也是武家的主场了。洞房内,结束了撒帐,结发,合卺酒等程序,武攸暨去堂上敬酒一遭回来,沈梦昔已经除去头上沉重的金饰,和青绿色的喜服,换了一身轻便的淡绿色襦裙。盲婚的感觉很奇特,太平的记忆里,几乎对他没有什么印象,这段时间沈梦昔对武攸暨做了调查,他与死去的妻子感情很好,喜好诗文音乐,写得一手好字,平素不涉朝政,是武氏兄弟中少有的安分人。沈梦昔看着走进来的武攸暨,一身绯红喜服,中等个子,不胖不瘦,面容清俊,细长的单眼皮,眼神平静,不见怨怼,也不见喜悦,一付很习惯接受命运各种安排的样子。说起来,武攸暨和她也是近亲。他的祖父是武后的亲伯父武士让。唉,第一任丈夫是姑姑家的儿子,第二任是舅舅家的儿子。这是不放心嫁出去,还是嫁不出去?“我们谈谈吧。”沈梦昔在摆满酒食的案几后坐下来。武攸暨闻言走过来,在沈梦昔对面坐下来。沈梦昔直视武攸暨的眼睛,想预测一下商谈的结果,他眼中的平静忽然消失,眼神忽闪了一下,偏头朝旁边看去。此时,人与人交流,极少直接对视,往往是说着同一话题,却各看各的,你看我的时候,我看茶盅,我看你的时候,你又看了屏风,偶尔对视,也是刹那的碰撞交流,直视过久是无礼的表现。所以,沈梦昔的凝视,让武攸暨有些惊慌失措。清风的身影忽然在门口闪了一下,沈梦昔让她进来。“公主,大郎儿郎,大娘二娘都已安睡,都没有哭闹,请公主放心。”清风刚从尚善坊过来,附在沈梦昔耳边悄悄说道。沈梦昔嗯了一声,清风退了下去。清风的声音虽小,但是武攸暨应该也是听到了。沈梦昔冲他一笑,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他,“我也不绕弯子:这桩婚姻,是天后所赐,由不得你我。”沈梦昔举杯敬武攸暨,喝了一口,武攸暨也木木然地跟着干杯。“这样,明天一早我们进宫谢恩,出来,我回尚善坊,你就继续住在这里,需要对方配合的时候,打个招呼。嗯,一个月后,你就可以纳妾,一个两个都行。”听到最后,武攸暨倏地抬头,讶异地看着沈梦昔,两只眼睛左右看着沈梦昔的瞳仁,似乎急于确定话语的真伪。眼神里有惊讶,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丝悲伤。沈梦昔有些可怜他,应该是后悔自己主动遣散妾室了吧,有的已经生了儿子。武攸暨和沈梦昔对视几息后,垂头不语,半晌,又点点头。没想到谈话如此顺利,沈梦昔高兴地说:“那我们就愉快地说定了!”沈梦昔再次举杯,然后喝了一口,这是她酒坊的高度酒,纯净透明,细腻甘醇。武攸暨端起杯子,发现杯中已空,抓过酒壶迅速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红烛跳动了一下,武攸暨嘻嘻笑了一下,放下酒壶,朝着罗汉床走去,一头倒在上面,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