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老爷骂我老鹰不要脸,让衙役拿着红木板子掌我的嘴,那衙役打偏了点,我这只左眼就半瞎了。
“所以啊兄弟,今早真的不好意思,我老鹰虽然眼尖,却一个眼睛好一个眼睛不好,有点斜视,差点伤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你们这些最早跟着谢教主的人……是不是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沈长清目光微动。
“是”,鹰眼大大方方承认了,“大哥他也不是正常人,他右手有六根手指,他以前待的村子觉得他是个怪物,把他爹娘看作妖精给活活烧死了,他逃了出来,自己砍掉了自己多出的手指,在山上做起了胡子。”
“你是不是也奇怪今天一直没有看见老四其实老四有腿疾,他双腿瘫痪不便行动,常年待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性子孤僻,不喜欢见光,不喜欢见人,他每餐的饭食都是老五送过去的。
“老四不喜欢吵闹,老五不喜欢说话,只有出了大事,大哥需要老四帮忙的时候,他们才有一点交流。”
他们在山上,很和谐,但这温暖的和谐里,总掺杂了些悲哀。
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相识,抱团取暖。
沈长清若有所思,谢三财给了这些人一个家,他不想看着谢三财把这些人领上绝路。
以谢三财的底蕴,此时造反无疑是自寻死路。
筏子一个接一个入了水,东西被人搬上筏子。
夜色降临,而鹰眼的讲述还在继续。
“你是刘先生的朋友,我老鹰说句公道话,刘先生是个好官,我老鹰此生最恨当官的,可刘先生是个例外,当年就是他为我老鹰平反,放我老鹰出狱,还处置了当初的县令。
“刘先生上山的时候,是我老鹰引荐的。”
鹰眼把一盏小提灯挂在筏子上,四周的人举着火把,他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我知道你来历不凡,如果可以,请你一定替先生申冤。”
“百姓看不见他的付出,而他也从未来得及解释过什么。”
沈长清看不懂鹰眼脸上的情绪,那情绪太复杂,又太淡,好像把很多种颜料投进汪洋大海,色素混杂,又很快消失在海里,于是再也分不清明。
“他们说,是先生贪贿,克扣了修河道的银子,才致使宣河决堤。我老鹰人微言轻,解释过了,没什么人信。”
山上的陆陆续续快来齐了,拥挤在一处的人群向两边让开一条窄路,谢三财和颜华池一前一后走过来。
“下水!”谢三财一声令下,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跳上小筏子。
几个喽喽齐心协力推了一个大木排入水,胖乎乎的老五背着老四先上去了,谢三财紧随其后,他架着被放下来的老四,老五找了块光弱的地方躺下来,谢三财扶着老四,慢慢把老四放在老五的肚皮上。
老四用头巾遮了大半张脸,坐在老五绵软的肚子上,低低道了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