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刀光过后,附近所有的苍蝇全部都掉在地上,它们的翅膀整整齐齐被斩断,切口十分平整。
陆怀袖撑着伞去找李氏夫妻,没过多久便找到了他们,毕竟他们要一步一叩首,怎么也快不了。
她执伞立在一旁,就这样隔着雨幕看着他们走出一步,然后跪下磕头,再站起来,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动作。这样循环往复,就好像在山坡上推石头一样,推到山顶,石头又落了下来。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办法。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袭上心头,陆怀袖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中,几乎要把手掌心抠破。其实方才薛矜说的没错,就算她去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夫妻俩一下子闹出了大动静,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在一旁冷眼旁观。他们大致能猜出两人此番的真正目的,但他们的脸上没有流露出来任何的表情,有的只是一片麻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陆怀袖默不作声的将他们的表现收入眼中,手指甲嵌入掌心更深了几分。
这场雨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浇打在他们身上,淋湿了他们全身。吸了水的衣服重得很,让他们更加难以行走。他们的膝盖一次又一次重重磕在石子路上,痛得麻木了,一动就说不出的酸痛,每往前走出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精气神般疲惫虚弱。但他们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死死地咬紧牙关,忍着剧痛,迈出了一步又一步,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皇天不负有心人,夫妻俩一步一叩首,终于一路跪拜到圣姑庙。希望就在眼前,胜利就在前方,陆怀袖松了口气,忍不住热泪盈眶,他二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她由衷地为两人感到高兴。
圣姑庙里,神婆早已等候在那里。她穿着黑袍,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同时脸覆白纱,头戴斗笠,遮挡了容貌,全身上下甚至连半点儿皮肤都不曾显露在外。
见夫妻俩如期而至,她丝毫不显得意外,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用自己那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起来吧。”
夫妻俩如蒙大赦,这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只是甫一站起身,膝盖骨那处便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感,让他们险些站不稳,得亏互相搀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摔个七荤八素。
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后,他们刚想询问神婆结果,对方便先行一步告知:“很抱歉,圣姑她老人家还是要你们儿子作祭品,让你们白来一趟了,你们还是回去吧。”
她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却无半点歉意,陆怀袖甚至从中听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虽然对方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但她能想象得出,对方此时的唇角必定高高上扬,勾出了一抹恶作剧似的笑容。
想到此处,陆怀袖心有所感地望向供奉在庙中的雕像,雕像呈现出一个年轻女子的模样,五官端正,面容秀丽,是个难得的美人,同样也是当年那位饱受全县人欺压的外地女子,她如今归来,只为复仇。
圣姑盘膝端坐,垂眸注视着底下面无人色的李氏夫妻,就像猎人看着坠入陷阱里苦苦挣扎的猎物一般。她的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像是很享受给予了他们希望,又亲手剥夺的乐趣。
此时的李氏夫妇就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被救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那个救他们上岸的人却又亲手将他们摁回了水中,让他们更深的往下坠。他们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现在就和霜打的茄子一样,一块青一块紫的。
欣赏够了夫妻俩那副不加掩饰的绝望表情,神婆还不忘在他们伤口上撒一把盐:“不要忘了明晚戌时将儿子送到这里,要是迟了,你们家可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陆怀袖闻得此言,眉头深深蹙了起来,握住伞柄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终究还是空欢喜一场么?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的孩子,又何苦作弄这对可怜的夫妻呢?
圣姑庙外不远处,绯衣少年长身玉立在雨中,落下的雨水尽皆被护体真气弹开,连他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他垂下眼帘,沉默地看着地面上那两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转瞬便被大雨冲刷掉,了无痕迹。
“血浓于水的亲情?”他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仿佛有千斤重量,沉得让他恍惚了一瞬。片刻后意识回笼,他冷然的唇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哼,真是可笑。”
雨落纷纷,风扬山野,他的话语声很快被风雨声吞没,消失于无形,就像那两道血痕一样。
交易
自打夫妻俩从圣姑庙归来,李家便阴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两口子打心底认为李平安绝无活路,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给他吃,只是再好吃的东西,他们吃下去也味同嚼蜡。
用完晚膳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碗筷,李平安掀开衣摆,双膝跪地,给父母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行完叩拜父辈的大礼后,他站起身来,衣摆处的双手紧紧窝成拳,声音带着歉意:“孩儿不孝,今后不能在爹娘身侧服侍,尽人子之义。这一去,万望爹娘节哀制痛,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孩儿来世再报答你们的恩情。”
他这一跪,引得身侧一阵抽噎。昏黄烛火之下,李大婶掩面垂泪,李大叔眼圈泛红,却因“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古训,猛地仰起头,把即将掉下的眼泪硬是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