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抬起眼,瞄向办公桌上摆放着的日历。他细心的秘书每天都会将日历翻到准确日期,并在上面简单的标注一些工作安排。现在那上面是05月05日。也即是中岛敦的17岁生日。怎么就偏偏是在这一天呢?中岛敦是太宰治亲自从孤儿院带回港黑的下属,目前在游击队任职,虽然还没干到队长之位,但已经能调动相当数目的部下,也掌握了足够的情报系统,足以自行处理许多事情。就比如说——可以向其憎恨着的孤儿院院长发起复仇。无论是封锁现场也好,还是处理善后也好,这些中岛敦都能独立解决,而无需向太宰治事先请示。必须承认,这是太宰治有意制造的情况,他就是想看看,如果自己给中岛敦这样的机会,中岛敦将如何选择。他已经明确的和中岛敦下过命令,告诉中岛敦绝对不可以去孤儿院。如果中岛敦选择恪守他的指示,那也就意味着这个少年将永远放弃向院长复仇。但如果中岛敦选择复仇为重,违反他的命令,那么少年最有可能展开行动的日子无疑就是今天。想想看,在17岁生日这天焚毁过去、迎接新生,这该是多么富有仪式感的事情,又该是多么意义深刻的一天啊?真是再没有比这天更合适的了。模拟着中岛敦的思维方式,太宰治差点就要讥笑出来了。他没有安排任何人监控中岛敦,也没有对中岛敦做任何暗示,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从实际上,他都不该知道中岛敦会选哪一题条路走。但他就是知道。因为他了解人性。“港黑所处的这个黑夜中的世界啊,是个充斥着露骨的暴力和死亡、本能和欲望的地方。”太宰治忽然有了些谈兴。他鸢色的幽暗双眸看向秘书,又仿佛是穿透秘书看向了更渺远的宇宙深空。他说:“我曾经以为只要身处港黑,贴近横滨的夜晚,更进一步去看清人类的本质,我只要置身于这个暴力和死亡的世界,就能寻找到一些……”“一些对我有益的东西。”他谨慎的斟酌着用词,因为有些东西不打算透露给秘书知道,“但是后来织田作明确告诉我,这样是找不到的。那时候我才发现,织田作理解我,更甚于我理解我自己。”他的眸色深沉,眉目却舒缓平和:“你瞧,敦君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我无法从敦君身上找到我想找的东西,虽说本来我也没真的指望过。”一直保持沉默的文静秘书终于忍不住提问了:“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这是个好问题。”太宰治终于憋不住讥笑起来。他可能早就想这么笑了,以至于一时笑得太急呛住,剧烈咳嗽起来。但这也不能阻止他继续发笑。所以,他一边笑一边咳,眼泪泌出眼角,在灯光下莹莹闪烁,将眼尾染出一抹薄薄的绯色。可惜织田作无缘见到这一幕,否则一定会想要伸手拭去那些泪水,而不是任由沉重的露珠紧坠在太宰治纤细的睫毛上。秘书眼观鼻鼻观心,合拢了嘴巴,不再问任何问题。她觉得自己要是再问什么,就该提前考虑自己的墓碑应该要浮雕的还是镂刻的了。太宰治一个人笑了一会儿,渐渐就觉得没趣了。他安静坐了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个微妙期待的表情:“行吧,谁让我总是没得选?推掉今天全部工作安排,如果中也问起来,就说我帮他买增高鞋去了。”首领你是想被中原中也打死吗?秘书压制住提问的欲望,低眉顺目地恭敬点头:“是。”就这样,织田作之助在去往孤儿院途中,听到了身后的呼喊声:“织田先生!请等我一下!织田先生!”织田作之助回过头去,看到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追赶上来的太宰治。“织田先生,这可真是、呼、真是太巧了,呼、我们在这里、呼、碰面了。”太宰治笑着,肺部好像装了个噪音巨大的风箱。红发男人不动声色的将纸片人收进袖子更深处:“嗯,我们又碰面了。很累的话就先不要说话了,会缺氧的。”太宰治从善如流,然后和放慢了脚步的红发男人并排走在一起。等太宰治完全喘匀了气,红发男人才开口说话:“我是往孤儿院去,你呢?”“也是孤儿院。”太宰治笑眯眯地回复。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之后,再刻意摆出首领的架势就没有必要了,既然是在最在意的人面前,那么放松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织田作之助:“也是孤儿院啊,真巧。”太宰治:“是啊,我是去那里找跑丢了的下属,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