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大师也是……”沈瑢盯着继晓,“得神力之人?”这就是继晓的特殊能力吧?要用来蛊惑人心还真是有用。
继晓双手合什,正容吟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贫僧修习禅音略有所得而已,能入耳入心,亦是小公子福德深厚,与佛有缘。”
什么与佛有缘,这种鬼话是骗不了沈瑢的:“禅音?”
“佛门有禅音与狮子吼。”继晓道,“禅音者,出口入心;狮子吼者,振聋发聩,皆佛力也。”
这不就是他刚才说的得神力嘛!搞什么偷换概念,是因为神力容易让人怀疑是白莲教妖人?沈瑢眼珠子一转:“可是白莲教也说信奉三世尊,他们的妖术难道也是佛力?”
“此为伪佛。”继晓从容答道,“白莲妖徒曲解佛经,哄骗百姓,乃为窃佛之力为己用,自然便是妖术,而非佛力。”
“这——”沈瑢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来源岂不是相同的……”
“非也。”继晓看起来真是很好脾气的样子,“同样是火,置于灶中,便是炊饭炊菜之灶火,若是随意置于薪堆之上,甚或房屋之中,则祸之顿起,倾家伤命。此岂能以同源而相提并论?”
沈瑢总觉得这说法哪里不对,但一时又不好反驳,只能转换话题道:“大师来文渊阁是读什么书?这里也收藏佛经吗?”
“大典收纳百家,自然也有佛经一席之地。”继晓亮了亮手里的书,“不过贫僧倒非为佛经而来。”他手里拿的是一卷《唐书》。
“此为五代时后晋刘昫编撰,为与欧阳修等编撰唐书区别,称为《旧唐书》。”继晓科普得十分周到,“此类书中,也有些散佚祛邪驱妖之法。”
沈瑢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方法?”
“譬如此处所记——”继晓指着其中一行字,“旧时人主所行,黄门先以龙脑、郁金籍地。”
沈瑢挠头:“这,这算是什么方法?”
“何以要先以龙脑、郁金籍地呢?”继晓道,“必是龙脑与郁金有驱邪之用,故而为人主所行之先便藉地以保平安。”
沈瑢反驳:“可是后面不是写了‘上悉命去之’吗?要是有用为什么要去之?”欺负他不识字吗,他也是读过书的!
继晓笑道:“此为宣宗节俭意。且正因宣宗于此事上有些轻忽,才被邪气所趁,乃至即位十三年即驾崩,大中之治因此而断。《新唐书》评为:自此以后,唐衰矣。可见鬼神之事,不可不信,更不可不敬。”
以沈瑢接受过的教育,他总觉得这种“王朝完蛋就是因为不信鬼神”的话听起来有点不舒服,但这个大明太诡异,他不了解情况又很难反驳,只能闭口不语。而且继晓的声音虽然听着好听,但不知怎么的,他越听就越觉得不大舒服。这让他想起有一次在外头吃饭,明明是他喜欢吃的水煮肉片,吃的时候却总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对味,结果回家就上吐下泻,后来才知道是那天的肉有些变质……
继晓现在说的话,感觉就像在给他硬塞已经变质却用调味料掩盖得很好的食物。而且这硬塞,他还拒绝不了。
“那我不打扰大师读书了。”沈瑢果断结束谈话,“我去寻本书瞧瞧。”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他自己慢慢找,多花点时间罢了。
继晓倒是很热心地追着他:“小公子想寻什么书?贫僧对此处倒还有几分熟悉。”
这咋还甩不脱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一旦感觉继晓的声音会让他不舒服,这种不适就无法忽视,沈瑢只觉得胃都涨涨的,赶紧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书:“我先借这本好了。大师再见,下次有机会再听大师教诲。”
他拔腿就往外跑,这次继晓终于没有追了,而是在他背后道:“我瞧小公子身子还是弱了些,得空不妨去大永昌寺上上香,也让佛祖保佑小公子平安。”
沈瑢连话都不敢回,只反手在背后摆了摆,就逃一般出了藏书楼。在他背后,继晓的笑容仿佛凝固在了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雕像。只是这雕像的嘴唇还会动,还在轻声说话:“他果然有些不同……”
这声音很轻,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藏书楼太空旷,仿佛有回音自大殿顶上传来,模糊不清,像是在重复继晓的话,又仿佛是在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