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帮她把绣佛送去给慧心师父,不知可有见著他娘亲……宫莞缓缓抬眼,歉疚又难掩忧伤的瞅著他。
这些年偶尔会想,她是不是不该自私的向爹要沃堂?她会不会因为一时私心,耽误了沃堂什么……
如果……如果她让他走,自由的他,是不是就懂得笑了?或者他会变成一个崭新的,会笑会怒会感伤,甚至会流泪的沃堂,而不是冷冷淡淡、气息凉薄像随时会被微风打散的一缕幽影。他是人呀……
做一名小小护卫埋没也委屈了沃堂,为了他的将来,该不该让他走?光想像已经心痛难当,她……办得到吗?
宫氏子孙一出生即各自拥有一座令人艳羡的深宅,与成堆奴仆,却从此失去爹娘的关爱,骨肉手足硬被重重院墙残忍的隔开,亲人似陌路,彼此不往来。怕他们依赖成性,每过几年,爹更将他们身边已熟识、生了情感的奴仆,全数调开,换上生面孔。
於是受创的情感还来不及平复,旧的陌生脸孔又如过客般匆忙来去。年复一年如此,再顽强不驯的人也会学乖,知晓别轻易交付关怀与感情,以免自伤。
怎能有情?被强迫习惯身边的人来来走走,适应淡薄如冰的亲情,他们看似拥有了许多,事实却孑然一身。荣华富贵不过虚浮表象,晃眼即空,她不明白何以兄姊们安之若素,她却不知足的渴望更多,且年纪越长贪求便越多。
爹让她拥有沃堂,待她可谓极好,该心满意足的,可是随著年岁增长又不得不思虑更保。小沃堂三岁的宫皓哥已为人父,才二十五岁的沃堂,却为了她虚掷十八年光阴。 宫莞善感的心猛然揪痛。
十八年,多么自私……
「小姐,你毋需想太多。」冉沃堂深深望进她忧郁的眼眸,透析了她的心事般,坚毅地沉声道。
宫莞垂下眼睫,嘴畔漾出一弯动人浅笑,紊乱的思绪不可思议的让他一句话安抚了。
也许真是她在自寻烦恼。打她晓事起,沃堂便是淡而凉薄地存在,他疏离的个性并非她逼成,她亦无权命令他改变,但是……」
「小姐……」
「嗯。」宫莞加保笑靥,扬睫与他对望,「我明白了,谢谢你。」
什么明白,她怎么就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呀?是身分不同,所以他们的对话不是她这类小老百姓能够随便听懂的?
缩在一旁歇凉的小七,揉了揉红肿的脸颊,听出一头雾水。
不过莞儿小姐和这个冉护卫动不动就像这样,眉眼之间流转一种很温柔、很温暖的光芒,让人家看了好嫉妒哟。
呵呵呵……小七捧颊呆笑。
他们啊,英雄美人,套几句说书人的话,一个是英姿飒爽的硬汉子,一个是温柔婉约的小女子……一个……哎呀,反正不论上看下看,迎面看、倒著看、侧著看,他们出众的相貌和气度,皆不是寻常人可以比较的啦。
只要有莞儿小姐存的地方就有冉护卫,他们总是形影不离,两个人活像一个人。她一直觉得他们像什么,却说不上来……小七敲敲不灵光的脑袋。哎呀,理他的。反正她喜欢看他们在一块的样子啦,从初次遇见就爱上了看他们的感觉。
与莞儿小姐初遇在两个月前,一个刺激惊险的雨夜。
穷得头发昏的她与小四密谋,夜闯莞儿小姐的宅院,打算偷采比黄金贵的桑叶变卖,以偿还酒鬼老父欠下的一屁股债,不料被功夫好得不像话的冉护卫逮个正著。
那时以为小命就要丢了,因为云阳人都知道宫家没一个好东西,钱财越聚越多,却从不赈济贫苦百姓,不将宫姓以外的人当人在瞧。刚刚那凶婆娘的恶形恶状,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啊,她那时当然不敢奢望这座漂亮宅子的主人,心地会好到哪儿去。谁知道,狗眼瞧人低的一家子,居然出了个平易近人的莞儿小姐,她非但没将她和小四押送官府,还不计较她出身,与她结为好友呢。
这种不摆臭架子的豪富千金,这年头打著灯笼都找不到了。莞儿小姐真的是个对人很好的小姐,常让她和小四到这儿采桑叶不说,还常常送他们吃的、用的、穿的一大堆。
嗯,小四说的很有学问,说莞儿小姐是一朵出……烂泥而不染的清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