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辜月,霜寒之气尤冽。呼呼的冬风刮过旷野,吹入院落一众黑衣人的发丝中,如刀子一般划着头皮,那样寒彻刺骨。天河帮第三把、第五把、第八把交椅全躺在地上。中掌风之人吐血昏迷生死不知,中剑之人那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黑衣人们全盯着荒废院落中的少年,此刻审时度势,不敢轻举妄动。这等剑法、加之方生老和尚点破,应当不会有假。潇湘剑神的名号他们自然听过。可衢州与衡阳千里之遥,哪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一个个心中忌惮,再比对两方人手,感觉今夜凶险异常,已无半分机会。然而此时被凌厉异常的眼神盯着,这些刀口舔血的黑衣人到底惜命,心底没来由生出一股胆怯,一时间僵硬在门前门后。院中的正德镖局、骆家护卫又喜又惊。向正雄与向正彪两兄弟想起之前种种,心中惊涛骇浪,不由目光飘忽,想朝那青衣人看又不太敢,暗恨自己眼拙无礼。这时一握着长柄大刀的黑衣人捧刀拱手走出:“赵少侠,我等今夜是冲着这群和尚们来的,兄弟们对少侠你敬仰有加,绝无半分为敌之意。”赵荣反问:“你又是天河帮的哪一位?”黑衣人说话极为客气:“潇湘剑神当面,我的匪号实在是半分都上不得台面。不过既然少侠相问,我王奇虎不答就太托大了。”“靠着一手松松垮垮的断门刀法,王某勉强坐第七把交椅。”赵荣闻言,目光敏锐从一众黑衣人身上扫过。不少人捏着袖口,浑身绷直。他稍稍挪动两步,挡在了骆夫人前方。这人还是聪明的,他只用天河帮做切口,不提魔教。可惜赵荣对他们无半分好感。黄伯流的人早在二郎庙那边得罪过他,这笔账还没清算。此时不出手,只是心中还有疑惑。“听你们为了抓叛徒而来,这位方生大师乃少林高僧,那边的昆仑弟子也出自名门大派,怎会与伱们的叛徒有关,怕是你们无端生事,胡乱杀人。”此时换在场其他任何一人说这话,王奇虎想都不用想,操起五虎断门刀就要斩去。现在盯着少年手中泛着寒光的宝剑,他却颇为冷静。后面一众凶狠的黑衣人也能保持冷静。这天下间能让他们在拼杀到血液飞溅时冷静下来的人极少,再摆出一副随和有礼的样子讲讲道理的人就更少了。可面前这位,就是那凤毛麟角中的一员。王奇虎倒是不敢糊弄:“我帮中有几位兄弟误入歧途,与向问天这等大恶人混在一起,我们自然要将他找出来。”“这位方生大师确实是有德高僧。”“但这些俗家弟子与昆仑弟子就另当别论了,他们也混逛勾栏,也拔刀杀人,只不过虚伪一些,懂得遮掩,我们与他们相比,只是做事粗俗直接了一些。”“大家其实尿在一个壶里,所以帮中收到消息说叛徒与他们勾结,我们都是相信的。”那边的谭迪人、宫敏人、辛国梁、易国梓等人气得要死。可虚业禅师拦在他们身前,又给他们眼神示意。几人冷静下来,心中有怒却不敢造次。这场合他们不适合插口说话。若潇湘来的这位大高手想要维护他们,自然是一句话就能带过去。可是青衣人听着王奇虎的话并不反驳。虚业禅师见状,眉头一皱。他瞅了几位少林师弟与昆仑弟子一眼。以这几人的性子,难道自恃甚高,在不明身份的时候得罪过这位?罪过罪过,那可真是麻烦事。虚业禅师正思绪翻滚,院中刀兵暂歇,好像要就此打住。只要赵荣松口一句,黑衣人便会顺势退走。然而,就在此时,意料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驾!”“驾!”“……”又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宁静的旷野再次被马蹄踏碎!远远便听到一声斥责:“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动手!”这句话一出,院中人面色皆变。方才与赵荣说话的王奇虎瞬间一愣,目中全是疑惑,思考着这极为陌生的声音是谁传来的。一众黑衣人各自躁动。王奇虎并不想动手,但是门口的一众黑衣人中,忽然有人大喊:“动手!”大多数人不及反应,却已经有大量暗器朝少林昆仑派那边射去。王奇虎耳畔一道风响,一柄月亮刀自他身旁错开,直飞赵荣。不好!“叮~!”一声脆响,那柄月亮飞刀已经在赵荣剑上打着旋儿,就那么滴溜溜一转,迅捷转了方向,直朝王奇虎射去!他本想大骂“是谁动的手”。可一切来得太快,早有准备的镖师护卫们也将暗器招呼上去。王奇虎急忙歪脖子侧身去躲,月亮飞刀从他身上带出去一条血线。顾不及脸上刺痛,他余光瞥见青衣人快速贴近,立刻大吼一声,将五虎断门刀在身前舞到极限,封住全身门户。此刻顾不得院外来人是谁,匆忙叫道:“快来助我!”那些黑衣高手虽然心中忌惮,但也知道分而化之的道理。若是被逐个击破,只会死得更快。只能期待外边有高手助战!一名使用七节鞭的黑衣人冷哼一声:“我来瞧瞧你有什么神奇。”他提身一纵,朝赵荣跃来,身法竟也不俗。紧接着一人操着熟铜棍跟上,他双手舞棍,势大力沉。再一人使得飞龙双钩,他叫王子戊是天河第四十九。虽然排名靠末,但有一手飞龙钩镰法,专门对付用剑高手。四十九把交椅后,乃是第三十六把交椅叶慕云,他的兵器是开刃铁琵琶,能削能砸能挡。一时间赵荣身前多出五柄奇门兵刃!“铜人棍阵!”虚业禅师也大吼一声,高手全被赵荣吸引走,大慈寺、少林寺俗家弟子连同虚业的几位同门师弟,昆仑弟子一道冲杀在院落门口。“快去帮忙!”骆夫人带着儿子往后一退,指着赵荣方向急忙呼唤自家护卫。“啊?”护卫长蒲慕寒闻言一惊,心道我去帮忙岂不是添乱。这时也不怕丢脸,急忙解释:“赵少侠剑法极高,我上去恐成累赘。”骆夫人瞧见少年身边有诸多兵器,危险至极。“双拳难敌四手”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瞧见双棍黑衣人倒地。一个用铁琵琶的黑衣人则是惨叫一声,双手冒血再拿不稳琵琶。他来不及后退,便被同伴的飞龙双钩钩得人头飞起。那双钩确实钩在赵荣剑上,但他的劲力差得很远,反被赵荣用他的兵刃破其他人的奇门兵刃。“呲~!”一道涩人声响,用七节鞭的汉子肩头被飞龙双钩贯穿。“啊~!疯了吗?!”“你在干什么!”王子戊听到声音心慌大喊:“是他的剑在带着我双钩!”赵荣一击得手,回身一剑朝这双钩黑衣人削去。果不出他所料。双钩人为了保命立马回防,将双钩从同伴身上连同那条拿着七节鞭的右手一道扯了下来。同伴一声惨叫。双钩人的速度还是慢了,他在赵荣面前远远做不到后发先至,飞龙双钩才举在身前,便喉咙一痛。赵荣侧身躲开虎门断头刀,回头一剑平削,惨叫中的七节鞭高手也没了声响。王奇虎心如死灰。短短时间,天河帮的四把交椅全死了!对手的手法何等干脆。此时他心思狂涌,知道一对一必死无疑。当下抓住最后一丝生机,浑身内力鼓荡,朝着院中女人小孩的方向冲去!赵荣在他转身瞬间预判到他的心思,一脚勾起地上的短刀,举掌击中刀柄。嗖的一声短刀飞出!王奇虎的身体从空中跌落,他背后中刀,浑身剧颤。这家伙也是个狠人,飞刀没中要害,他拖着残躯继续朝一线生机靠拢。废了大半的王奇虎接连对上七八名护卫。那些护卫竟然不敌!正德镖局的镖师赶忙回援,十几人联手才将他杀死。盯着地上的尸体,众人心头震惊。此贼人着实强悍,若非重伤,他们这些人绝对杀不掉他。这等江湖豪强,方才足足有五人合围一人!结果其余四人死得那般快,这家伙也是拼着重伤才脱离战圈。可想而知那位有多么强悍!这亲眼所见可比耳朵听到的要震撼太多。“啊~!”连续数道惨叫声密集响起,他们抬起头,瞧见一道青衣人影杀入人群。双方对战原本陷入僵持,就如同一团乱麻。现在,这团乱麻被一剑剑斩过,疏朗分明,很快就解开了。幻光起,幻光落!一众黑衣人仿佛在那片剑光中看到了冰天雪地,荒废院落的温度像是下降了几十度,足以冻结人的灵魂。院落门口,一名握着长刀的黑衣人斜斜一劈。咔嚓一声。他没有劈中青影,将一盏鲤鱼灯笼外的南纱罩子劈烂。外边的寒风一吹,灯笼中的火光颤抖晃动,随时都会熄灭。下一秒他的眼中出现一团剑影,幻光带着剑势压下,那一瞬间他心中灰暗,双目发怔,瞳孔中的剑影越来越多!那团幻剑光芒如同一架走马灯,他模模糊糊像是看到自己初入江湖时杀的第一个对手!“呃~~~!”喉咙上的疼痛将他惊醒。一串血液从他的喉咙处飞溅出去,听得“呲”的一声,方才那盏被他劈烂的鲤鱼灯笼中的火焰熄灭。罪恶之血,灭掉他眼前的灯火。也熄灭了他脑海中的走马灯,眼皮沉重,世界全然暗了!“呃呃啊~!”接连的惨叫声让这一段冥途并不孤单,后面的亡魂很快跟上。青色的身影在院门前后,如同在割麦子。幻剑的恐怖之处在于,眼力不够又退不掉的人,瞬间便迷惑在“虚”中,实的那一部分,则由身体要害来承受。这一门剑法的大成者,在生死之间设置了极高门槛。勘破虚妄的人能与之交手,眼力不够的对手,出剑多快,对手死得就有多快。这导致废弃宅院四周,各方人士都在用惊悚的目光瞧着某位青衣少年。一招,一招,还是一招!天下间,杀人只用一招的,只有延津梅林的东方不败!现在,似乎又来了一个。“啊~!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剑法?是幻剑吗?”“好快的剑,血流出来就像风声一样好听。”“……”第二批到此办事的黑衣人没有天河帮之前的经历,彻底被杀懵了。他们原本是来做渔翁的。才一冲进去,结果迎面碰到一个青衣人,迎着兵刃对着他们一通乱杀。此刻人越打越少。心中全是凉意。他们对今晚的布局相当清楚,先让天河帮的人打头阵,接下来再找少林昆仑那些狗贼算账。这忽然出现的绝顶高手,根本不在计划之中。领头的黑衣人举着灯笼,只见剑光一闪,又看到几人倒下。周围的那些和尚的脑门很亮,却引不走他半分注意,目光死死盯在青衣人身上。到底是谁?!“嘚嘚嘚”又是几声马蹄响。领头的黑衣高手精神一振,知道帮手来了。骑马在最前方的两人,一个人扁阔脑袋,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这二人身边还跟着五六人,都是负责收尾的高手。可是领头的两人就着宅院前的灯火,先是表情一愣,跟着又瞪大眼睛朝青衣少年猛瞧。“聿~!!”扁阔脑袋与大肚子黑衣人吓了一大跳,直接把马勒得前蹄飞抬,以极快速度将马头调转过来。“走!”“快走!”他们扬鞭一抽,朝衢州方向急冲而回,恨不得马多长两条腿。之前领头的黑衣人吓了一跳,哪里还敢怠慢。“退!”“快退!”“……”底下人早就被杀晕了,此时听到这声音就像是得救一样。有的干脆连兵刃也丢了,调转马头,提着一盏被血染红的灯笼亡命飞逃。赵荣立身在宅院门前,也不去追。今晚没碰到几个像样的高手。心中却很疑惑。后面那一群人,和前面那批被杀散四下乱逃的人不像是一伙的。但似乎都是奔着少林与昆仑派的人去的。这帮人到底干了什么?他这样一想,目光不由朝少林俗家弟子、昆仑弟子那边扫去。方才拼斗一场,谭迪人、宫敏人等人身上都带着伤,方生的师侄黄国柏更是成了一具尸体。这也没什么好害怕、好伤心的只是他们却看到一幅毛骨悚然的画面。宅院门前的那位青衣少年,目光清冷,提着染血灯笼,踏着黑衣人的尸体,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众人见识过少年的恐怖剑法。
扪心自问,这边不算方生大师,其余人有接下一招幻剑的把握吗?这才明白,为什么“潇湘剑神”这个庄严烜赫的名号能落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此番看来,实在太贴切了。谭迪人、辛国梁等人心下乱糟糟的。他们之前多有冲撞,可是把人得罪了。现在上前赔罪,身份恐怕不够。人家年纪虽小,但论及江湖地位连他们的师父都难以企及。心情最为平静的当属方生大师,其余便是大慈寺的僧人。虚业领着虚来、虚渭、虚显等大慈寺僧众一起欠身礼佛。“阿弥陀佛。”虚业禅师道:“百闻不如一见,赵少侠剑术通神,贫僧生平仅见。此番多谢少侠搭救,大慈寺上下感念恩情,恳请少侠驾临金华,到敝寺一叙。”“潇湘剑神驾临,敝寺纵然蓬牖茅椽,也添辉煌。”赵荣平静回应:“举手之劳,大师言重了。”骆夫人命一女护卫递来巾帕,擦了擦他手上的血污。ttan方生大师方才再次动手,毒气盈头,已经说不出话来。“咳~!”老僧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泛着黑光的血来。“师叔!”“师伯~!”少林寺的人吓坏了,急忙大喊。“退开。”赵荣的声音一响,两边僧众也不敢犹豫,急忙让开。僧人们也不傻,若是赵荣有恶意,他们早就死掉了。“方生大师,毒气在哪个位置扩散。”方生提着气口不能言,却能听到赵荣的话,掀开僧袍朝着喉咙下侧指了指,又两指交叉,向下比划了几个手势。旁人看都难看懂,赵荣却心领神会。“大师任脉走气。”方生闻言照做,赵荣竖起单指点在他的喉咙处,正是廉泉穴。瞧着老僧面色镇定的模样,赵荣倒是有几分佩服。但凡他有一丝恶意,方生随时都会丢掉性命。他将特殊霜寒真气凝冻毒血,将它们定在廉泉穴处,跟着往下引动,此时完全沿着任脉用功,无关错穴,对他来说非常简单。以寒气牵引,助力方生体内的真气一齐往下,将这股毒血顺着天突压到华盖穴处。能看到一个针孔伤痕在华盖穴附近。这几乎是致命之地,老和尚能保命可见本事不小。他指头一松,再发力一点,又一股寒气发出,直接将那伤口处的经脉冻住。少顷,没有毒血往上蹿,方生脸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他运转了一个周天,已经大为好转。周围的僧众惊讶得很。师伯受了怎样的伤,他们实在太清楚了。黑血神针之毒,竟然在这位随意出手之下就被封住了。方生大师缓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地看向赵荣:“赵少侠功力之高已超乎老衲想象,便是我方证师兄在此,也只能用易筋经内功帮我化毒疗伤,断不能像少侠这般隔肤领气走任督二脉。”“实在是功参造化。”方生大师话罢,也双手礼佛弯腰感谢。赵荣抬手虚扶,微微笑道:“大师说笑了。”“在下只不过懂一些偏门医道,那日见大师中毒,我便想问询,不过因事耽搁。”听到这里,那辛国梁、易国梓都低下头。周围几位僧人则是皱眉看了他们一眼。“当时我也没把握给大师疗伤,恰好这位骆夫人给我瞧了一本医书,我研究几日受了启发,这才有点把握。”旁人听他这话,都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心中惭愧无比。人家一直默默想办法为师伯疗伤,他们还对人恶言相向,实在愧为佛门中人。那些僧人看向赵荣的目光变得极为友善。看向辛国梁、易国梓与两位昆仑弟子,眉头皱得更深。方生的姿态放得很低,歉声道:“让赵少侠见笑了。”赵荣当然不会揪着不放,他又不是什么小心眼之人。其余人忙活着搬动尸体,赵荣又与方生聊了起来。“大师怎么会被这些人盯上?”“我看他们不是找叛徒那般简单。”方生坦言道:“从莆田过庆元时,我三位师侄、昆仑的两位门人与魔教教众起冲突,接着他们便杀了过来。”“这一路互有死伤,魔教一直追着不放,估计方才也有他们的人。”赵荣抓到了重点:“因何与魔教起冲突?”方生叫来易国梓等人,他们朝赵荣拱手,恭敬道:“魔教在庆元城内抢砸,我们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才与他们起冲突。”谭迪人露出气愤之色:“光天化日,我们正道人士见此情形,安能忍受?”“赵少侠当日若在,一定能将那些贼人全都留下。”赵荣没说话,目光却凝视在谭迪人的眼睛上。后者不知是敬畏还是躲闪,略微低头将目光移开。“不知那些魔教教众在抢夺何物?”赵荣如此一问,方生大师也皱起眉头。这件事他没有细问过。“国梓,你来说。”老僧依然是慈眉善目,但话中却带着一丝严厉,易国梓咽了一口口水。他如实说道:“他们在抢棋谱。”这次不用赵荣问了,方生大师又道:“什么棋谱,又在何处?”易国梓的目光更为躲闪。后边的辛国梁不敢犹豫,连忙呈上一本薄薄的棋谱来。“这谱叫做《呕血谱》,正是我们从魔教手中夺来的,但又没找到失主,只好代为保管。”“当时想着第二日再去事发地寻此谱的主人,可是魔教来的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方生大师微微摇头:“罪过罪过。”他已猜到八九分,事情不是几位师侄说的那般简单。但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见赵荣的目光朝棋谱扫来,便顺势问道:“少侠知道这棋谱由来?”“略懂。”赵荣话音幽幽:“据说围棋国手刘仲甫在骊山与一乡下老媪对弈一百二十着,被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才有了呕血谱,据说那老媪便是骊山仙姥,此谱乃是人间难得之物。”“叫爱棋之人见了,即便不呕血三升,也要走不动道。”方生大师知晓此谱贵重,又叹了一口气。这才明白为什么魔教追着不放了。死了那般多人,竟是因为此物。他叹了一声佛号,只觉得罪孽深重。“我佛门清净地,理当戒贪戒痴戒嗔,少侠如此懂谱,想来也是此道高手。不如收下这棋谱,其中罪孽由老衲来背。”赵荣并不推辞,将呕血谱接了过来。他欣然道:“刘仲甫据说是江南人士,此谱到我手中,我在江南一地行走,当替大师解去凡扰,找到它的主人。”“善哉善哉”两人将事情定下,易国梓等人丢了谱子,心中更没谱,一句话也不敢插。昆仑派的两人闪过不悦之色,但也没有说话。“大师要去大慈寺,那之前到莆田,想必便是去莆田少林寺了。”赵荣微微一笑:“大师四下访友,朋友五湖四海,叫人艳羡。”方生摇头道:“莆田少林寺遭了灾祸,引发一场大火。又有贼人闯入,盗走寺中秘录文册。”赵荣表面没什么波动,内心忽然一紧。莆田少林寺?不可能,葵花宝典已经被红叶禅师毁掉,难道还有备本留存?!“难道丢了佛门功录?”“倒也不是。”方生没瞒着他,因为这没有瞒的必要:“丢的是记载红叶方丈生平的秘录。”“原来如此。”赵荣不再追问,心中却不能平静了。偏偏是记载红叶禅师的秘录文册丢了,恐怕是在调查葵花宝典。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少林武当?不太可能那会是谁?他绞尽脑汁,也搜寻不出答案。不妙。若是有人找到渡元和尚的痕迹,岂不是要发现林家秘密。我得找机会下福州一趟,即便不去领悟人生妙谛,这辟邪剑谱遗祸无穷,最好也要取走。赵荣生出许多驳杂心思。可以确定此事不是青城派所为,余沧海并不知晓红叶禅师的事。他心中忽然有种不祥预感。当下不再说话,与方生示意便回到了骆夫人那边。赵荣闭目打坐,周围人都不敢打扰。骆夫人、骆家护卫、正德镖局的镖师镖头们,众人看向少年的目光,已与先前截然不同。之前还把人当骗子来着向正雄向正彪兄弟一晚上都没睡安稳。每次闭眼,梦中都有一个青衣少年挥剑斩来,将他们皮肉连同梦境一齐斩碎。惊醒时,背后冷汗涔涔。他们是又后怕,又激动。当世绝顶高手、名动江湖的潇湘剑神就在三丈之内,对于一众镖师来说,这是什么难忘体验?这一晚,他们辗转反侧,睡得都不安稳。第二日一早。天大亮。不少佛门中人出去收敛尸首。骆家的女护卫给赵荣端来热粥时,都会趁机多看上几眼。小心脏怦怦乱跳那是难免的。近在咫尺的江湖传说啊。骆夫人每日早间都会念经诵佛,今日却完全静不下心来。她对江湖事了解不多。但哪怕再肤浅的人也知道,“剑神”二字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她是第一次听过这样的名号,心下却非常明确。绝世高手,就在眼前!她的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因为那少年在喝完粥后,忽然对她招手,示意她带上骆禾。赵荣还没说话,小男孩忽然问道:“大哥哥,我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潇湘剑神,剑神是什么,又是什么样子的?”骆夫人怕他乱说话,但见到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便没有出声。“你过来,我告诉你。”骆夫人屏住呼吸,慢慢松开自己的手。骆禾颤颤巍巍在黑暗中摸索,走了三四步,额头上传来一阵凉意,来不及说话便昏睡过去。护卫长蒲慕寒连忙拿来一张垫子。赵荣将骆禾平躺放了下去。骆夫人几乎失声,忘了怎么去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向那晨曦下的青衣人。千山万水之后,那个人他真的存在!这是她一直坚信祈祷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她又感觉人生如梦,那般不真实。正德镖局、骆家护卫们全都瞧了上来。只见青衣少年手法极快,忽然从碗中抄出一串水珠,他的手往空中一抓。下一刻,便见一根冰针出现!丝竹空!第一枚冰针插下要穴,见不到一滴血。摇而退之,出针之法。动而进之,催气之法。这一招,正是他几日观摩《金针赋》所得。赵荣原本也有催气法,但这针法更为了得,不愧是针道祖师留下的宝贝。骆禾体内无有真气,便不能引气催血。但这难不倒赵荣。这寒针上便有他的奇异真气,如今以针法动进催气,便能进入骆禾的经脉中。以子午流注法门选择日出之时,日光照射下,寒气慢慢顺针丝丝而入,这才不伤稚嫩经脉。抄水拿针!连续六针被赵荣依次打入丝竹空,阳白,晴明,攒竹,鱼腰,承泣!六大穴位,全被冰针覆盖。围者无不惊骇。只见小男孩脸上的六根寒针冒出缕缕冰雾,如梦似幻。正德镖局的镖师镖头、骆家护卫震惊已极!这是什么神功妙法?!方生大师待在一旁,连他也淡定不了了。不过这时没人敢说话打扰。赵荣闭目盘坐,以子午流注法单手掐算时辰,他被缕缕冰雾缠绕,阳光射来,铺上一层金色。宛如那山中隐客,在练仙石白药,求取长生。是那样的出尘缥缈!对自己的寒气,赵荣极为熟悉。他忽然明目,两眼鼓动真气,并出剑指,灼灼寒气聚拢,如有实质,观者无不失色,以为神迹!众人反应不及,赵荣已经出手。剑指连续在六大穴道上牵引,寒气如同丝线,那些淤堵在经络中的污血像是寒冰丝线下的木偶,被他牵引聚拢,直至眉心。赵荣手心滑下两颗水珠,众人难以察觉。只是见他聚气一划,骆禾两眉中间,骤然多出一道冒出寒气的伤口。这这这这难道是聚气成刃?!!方生大师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佛心差点破碎,双手合十在心中念着阿弥陀佛。黑色血污,从那道伤口中流出。赵荣拔掉六枚冰针,用手一捏,又化成水,被他写意洒在骆禾脸上。冰水凉意一浸,小男孩眉眼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晨光熹微,那双原本没有神采的眼中,忽然倒映出五彩斑斓。他觉得有些刺目,又闭上眼睛。连续几次之后,骆禾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一张出尘面孔。他双目流淌着眼泪,不知是不适应还是因为看到陌生世界而感动。“大哥哥,我我看到你了。”赵荣只露出淡淡笑意,风采气度难以描绘。子午流注,错穴引气,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