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又一次送他到城外,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地埋怨他不肯留下陪自己过年。
陵游道:“你老师不是马上要到了吗?就你们现在那黏糊劲,小心你老师看出端倪来。”
他也是受不了转眼间又跟热恋似的江从鱼和楼远钧,才来个眼不见为干净。
楼远钧不都把近几年的记忆给忘了吗?
真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江从鱼道:“以前老师都没看出来,这次肯定也不会发现的!”
陵游笑了笑,摆摆手说:“行了,送到城门口就好,别再送到长亭那儿了,免得我又走不了。”
江从鱼只能止步。
送走陵游后江从鱼独自归家,却见个有些陌生的青年立在江宅门前等着他回来。
来人身量高大,脸庞瘦削,皮肤由着经由常年日晒晒出来的麦色,那清俊的眉目叫江从鱼感觉有些熟悉,通身的气质却让他没法和记忆里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江从鱼犹豫着开口问:“你是……”他怕来的人是他幼时哪个朋友,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生怕自己伤了朋友的心。
来人微怔,没想到江从鱼认不出他来。他朝江从鱼长长一揖,恭敬说道:“小人曲云奚,见过永宁侯。”
经过这五年的磋磨,曲云奚清楚地意识到当年留他在上林苑,已是楼远钧看在东宫伴读情分上的极大恩赐。
他本就是罪人之后,楼远钧哪里会愿意再见到他?偏他看不清现实,还在妄想只要见到楼远钧便能唤起当年情谊,把江从鱼给比下去。
他拿什么和江从鱼比?
这几年曲云奚好几次想过要自我了断,却又一次次熬了过来,咬着牙在监工的故意折磨下完成那些时刻磨砺着他的身体与意志的苦役。
这都是他应受的惩罚。
这次被召回京,曲云奚先是满心欢喜,接着被安置在驿馆下房里没日没夜地等待着,他就意识到楼远钧并不是要起用他。
好不容易再见到领他入京的差役,曲云奚才从对方口中问出下令让人找他回京的其实是江从鱼。
江从鱼已是万人瞩目的状元郎、时常出入宫闱的天子近臣,不再是什么乡下土包子,当年楼远钧能为江从鱼将他扔给恨他入骨的前上林丞磋磨,现在兴许也是因为江从鱼一句话才把他调回来。
楼远钧是不会想起他的。
所以只要江从鱼想不起他来,他就只能等到天荒地老。
他已经快二十六岁了,不能再这么一天天地枯等下去。哪怕是给他一个最低微的小吏当,他现在也愿意改过自新踏实做事。
曲云奚这一揖把腰弯得很深,江从鱼没让他起来,他便没起来,一直维持着谦恭行礼的姿势不动。
江从鱼微微错愕,没想到眼前此人居然是曲云奚,他与记忆中的模样堪称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惊异过后猛然回神,忙上前扶起曲云奚,说道:“你变了许多,我都没认出你来。”
算起来江从鱼当年也不过是在秋猎前见过曲云奚几面,那时候的曲云奚是尖锐的、刻薄的,张口就是什么他和楼远钧好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