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刀也笑,指腹微微用力,那酒客又是一通嚎叫。莫三刀抬手,把碗里的酒喝了,眉间一蹙,扔碗。“你这酒也忒次了。”酒客一惊,旋即眼睛发亮,压低声儿道:“这儿还有,这儿还有!”边说边拿另一只手指自己胸口。莫三刀皱眉头。酒客撇嘴,强忍腕门的钝痛,扭着身子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份物件,眼巴巴地递到莫三刀面前。那物件方一离身,就散发醇香,令莫三刀心神一荡。定睛细看,却不是香囊、酒袋,而是一张上书“玉酒”二字,色彩古朴,做工考究的请帖。莫三刀眉一扬:“玉酒帖?”酒客点头。莫三刀不信:“玉酒仙是什么人?你?”把酒客全身上下一扫视,不解,“也能成为她的座上宾?”酒客讪笑:“三刀爷爷慧眼……我自然是不能的,不瞒您说,这帖子啊,是别人给我的。”莫三刀垂眉,松了酒客腕门,把帖子接过来,打开。“唤雨山庄?”莫三刀挑唇,盯着“诚邀”那一行上的一行蝇头小楷,揶揄道,“还以为她玉酒仙能有多好的眼光,三年才开一回的酒宴,不请我这等青年才俊,去请个半身不遂的糟老头儿。”边说边摇头,“啧,啧,啧……”酒客提醒道:“白庄主膝下有四位公子……”莫三刀眉一挑。酒客缓缓道:“来赴宴的,是二公子白意。这帖子,就是他亲手拿给我的。您肯定要问,千金难求的玉酒帖,他二公子怎舍得拿给我呀?其实,这两天我也纳闷哪。可这帖子,千真万确是他给的。他给时还说:‘想去,就扮成我的样子去;不想去,就权当这帖子是个人情,送给张三或李四,让他们扮成我的样子去。’不瞒您,我虽然只是个捣鼓人皮面儿的,但也爱喝酒哪,天底下哪里的酒,能比得上玉酒仙的酒呀?能喝上她的一口酒,不光够回味一辈子,还足够我吹一辈子牛。要不是今儿在这儿遇见了您,我也是万万舍不得拿它当人情送呀……”莫三刀慢慢笑了,问:“白二公子就舍得呀?”酒客一怔:“兴许……他不爱喝酒。”莫三刀又问:“美人也不爱吗?”酒客两眼呆呆,答不上来了。莫三刀笑,把玉酒帖收入衣襟里,向酒馆外一望:“还记得那二公子的模样吧?”酒客道:“记得,记得!”莫三刀往酒客肩上一拍,满意道:“来,给你三刀爷爷扮上。”玉酒仙(二)江湖中有一位美人最会酿酒,人是国色,酒是天香,皆为四海英雄朝思暮想。莫三刀并不爱美人,但爱喝酒,喝过风雨渡的荷花蕊,喝过三津小筑的松醪香,喝过何不公的神仙醉,还喝过不死老人的瓮头春,却唯独没喝过玉酒仙的玉酒酿。玉酒宴每三年一设。三年前,莫三刀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不被邀请,尚且理解。可三年后,莫三刀已经从江北偷到了江南,从河内喝到了河外,这玉酒帖上竟然还没有他的大名,实在令他发指。“请问公子可是来自姑苏城唤雨山庄?”正气愤,马下忽然响起个软糯的少女声,莫三刀敛神,低头,瞧见湖岸上,一个身着襦裙,手提灯笼的姑娘。莫三刀眉一挑,在马上微笑:“你怎知道?”姑娘道:“其余客人都已到齐,就差公子了。”“噢?”莫三刀意外,论喝酒,这世上竟有比他还猴急的人。还恁多。“公子是一人来的吗?”姑娘忽然向莫三刀身后张望,“白庄主没来?”唤雨山庄庄主白京道在江南一带名声不小,可惜十几年前妻离子散,如今徒有四个义子承欢膝下,这回赴宴,派的是二子白意,本尊确实不曾到场。莫三刀道:“家父旧疾缠身,不堪舟车之苦,本打算回帖告罪,却又不忍辜负了玉姑娘的一片盛情,所以才命小儿持帖前来赴约,失礼失礼。”莫三刀抱拳,一副笑容可掬、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怕仍不可信,便把玉酒帖从怀里掏了来。姑娘接过玉酒帖,验完姓名,展笑道:“公子客气,时候已不早,且下马随奴婢入席吧。”宴席设在微山湖中心,莫三刀随那姑娘登上水榭,只见廊腰缦回,灯火交辉,举目四望,时而见白茫茫、冷幽幽的芦苇荡;时而见湖面波光粼粼,映出一轮明月,半座青山;时而又见风帘翠幕,珠窗银瓦,飞天勾檐挑起一盏宫灯,在夜风里曳曳生辉,隐隐,还伴着悠悠弦乐,淡淡酒香。莫三刀心旷神怡,跟在那姑娘身后东绕一圈,西绕一圈,绕了半天,才踏上湖心石台,由姑娘掀开门前的蚌珠垂帘,低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