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那些身着便衣的军官便自觉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保护圈,将他与那些杂乱的船客隔绝开。来接他的车早就等在码头上,车夫从人群里寻见那独一份的阵仗,便几步小跑迎了上去。
车夫是他母亲那一房留下来的老人儿,跟着他的军官们也得随着他唤一声“宗叔”。他们见他来,便散开一点,与他礼貌地点头。
老车夫走近,唤了一声“公子”,眼圈便红了。海那边,家里的事,他都知晓了。对这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多少有些心疼。
男人的失意虽写在脸上,但历来便不是哀哀戚戚的性子。何况此处人多,他什么也不想多说。他微微颔首,只对着老车夫淡淡说了句“先上车”,便不再开口。
一行八人,分别上了三辆连号的黑色别克,油门轰动,驶离码头。
车子绕开闹市走,择了一条不太好走且绕远的小路。他掀车窗的帘子瞧见,这才开口问道:“宗叔,怎么走了这条路?”
前头把着方向盘的老车夫听到他的问话,便叹了声气,“英国佬又在派那些印度兵镇压反日游行,车子不好过去。”
坐在他身旁的副官见他脸色不好,便说道:“公子,前面有间粥铺,不如就近停车先吃一点?”这段时间,他染上了胃病,登船期间,胃绞痛发作,副官很是担心。
他蹙着眉摇头,尽管空空的胃里正隐隐作痛,却否决了副官的提议:“都快到家了,在外面吃像什么样子?”
听到他这话,前头的宗叔便附和道:“对,还是回家吃好,公子喜欢的那些,早就都备好了。”
“吴妈可好?”话说到这儿,他便问起了在家里做饭的人。
“托公子的福,好着呢,一切都好。”宗叔笑着回答。
他轻点头,便又顺势问道:“方小姐呢?来岛上住得可还习惯?”
宗叔微微愣了一下,犹豫着,在心中斟酌了几番用词,这才说:“病着,从上岛前便病着。药和饭,都喂不进多少……”
男人的心沉下去,一方面却又更焦急地想要见到她了……
……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张陌生的床上躺了多久。醒来,又睡去,耳边的海浪声,充斥周身的咸湿和潮热,让她深深地想要回到南京去。
回到那个落日未尽的傍晚,回到欢声笑语的栖芳园,回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合欢树下……
然而,时间无情地在走,并不施舍情面给任何一个人。尽管她做好了分别的准备,也依然没能承受住那些计划之外的痛苦……
在月季刺扎进肉里的那一刻,征兆已经有了。
“忍一下。”他用两指捏住她指尖上的肉,低头,将伤口里渗出的血吸出来。
她忍不住那些眼泪,便掉了几颗。
“很疼?”他又轻轻吹气,对着她有些红肿起来的指尖。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她不是因为手上的伤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