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包厢内所有穿军服的都挺直了腰背,包括那名“肇事者”。只是他们的眼神都不敢与前方的两位对视,个个一副聆训的模样。
方念瞧出来了,刀疤脸的军装与他们是一样的,可军衔明显要高于他们。这群人既不是国军亦不是头先她所见过的粤军,也不知是哪个派系。
“想挨军法的,自己站出来!”果然,刀疤脸开始问责。
众人垂眸不语,唯有肇事的那位迈出一小步,哆哆嗦嗦地抬起手,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三团张金虎愿领军法!”
穿西服的男人往满脸是泪的小莲那看了一眼,用余光示意刀疤脸军官。
刀疤脸会意,厉声对那张金虎说:“向两位小姐道歉!两位小姐若不肯原谅,军法加倍处置!”
刀疤脸的声音吓得小莲身子一抖,方念伸手拉住小莲,将她护到身后。许是想到贺南霄就在不远处,因而给了她胆量直视刀疤脸。
“道歉就不必了。”她毫不畏怯地说道:“请你管好自己的人,别以为上阵杀了几个鬼子,就能欺负同胞、胡作非为!今日这出戏,你们原是不配看,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趁早回家去!”
方念说完这话,拉着小莲便往外走。门上珠帘被她生气一甩,一串串彩色的珠子便相继垂打在刀疤男的后脑勺上。
被称为“公子”的西装男人,回身看了一眼,刀疤男难得窘相,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带着一肚子愠气的方念,脚下生风,脚踩着小高跟很快便回到了自己包厢门口。待她撩起一半珠帘,这才瞧见贺南霄已经坐在里面。
黄署长的千金大小姐,正用蘸了龙井茶的手指在桌上给他写字。
指尖落下最后一笔,贺南霄的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黄小姐立马露出一副又开心又埋怨的娇态,“哎呀,又被你猜中啦?可真没意思……”
方念几步走进去,与贺南霄擦身而过。
只见她一手抓起自己的手包,一手摘下衣架上的大衣。半个字都没说,一进一出,转身离开……
醋意
自鸣钟滴答、滴答走着,不紧不慢,落在方念烦闷的心上。
她坐黄包车回来,逃得飞快。没有回头看,也不知道贺南霄是追出来了,还是仍在卿卿佳人的身旁。
黑了灯,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却将门留了一条窄窄的门缝,没有关严。这样若他回来想要敲门,自己不想回应时,他可以自己看着办。可万一他以为她已经睡下了呢?方念揪了揪被子,最后还是伸出一只胳膊出去,摩挲着,将床头灯打开。
灯才一打开,便听到门外有了动静。她赶紧将胳膊缩回被子里,耳朵竖着,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
军靴轻踏在木地板上,由下自上,由远及近。他不慌不急的态度就如同桌上那台自鸣钟,让方念心焦。她屏住呼吸,窝在一团晦暗不清的光里,等他的停驻,等他的声音。
约摸那自鸣钟的秒针又转了一圈,站在门外犹豫了半晌的人才开口说话。
“方念,没睡的话,我们聊聊好不好?”
聊?如何聊?她就算是答“好”的话,他能听见么?对于一个听力受损的人来说,方念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体贴,门都开着了,难道还要她请他进来聊么?从前她生气,方家上下可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待遇。
这边气哼哼地想着,那边却已然没了动静。
方念好闷,掀开被子喘气。这人大概是迂腐,没有悟性又不会说漂亮话,都不知道女孩子们是怎样被他吸引的。黄美芩娇嗔的那一句“可真没意思”立时萦绕耳畔,一股莫名的醋意便涌了上来。“没意思”还缠?女人可当真都是言不由衷的。
生出的怨怪从贺南霄波及至黄家大小姐,方念哂笑她,自以为自己能有多清白。
对于贺南霄这样无趣的男人,她曾有过一次不好的经验,决心不会再有第二次。总之,他也不会有多少手段,如若再“上当受骗”一次,那她该比黄家大小姐还要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