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床头,疲惫地抬眼。飞机式样的香薰蜡烛,满桌满地都是。也不知周亦宸若是看见了,会作何感想。
而他已经不再因为那点事儿感到生气了,就在那日打扫战场时,他还将自己从不离身的飞机蜡烛留在了那里,留在了“周亦宸”身边……
方念从楼下倒水回来,看到贺南霄已经睁眼,不安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她走到床边,将手里那杯温水递给他,并忍不住问道:“除了耳朵,就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吗?头部?心脏?还是别的地方?”
她一边问,一边还拿手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相应位置,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贺南霄接过水,另一手将她的动来动去的手握住,轻声问道:“你做的那些蜡烛,都卖给我,好不好?”
方念微微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她打算用来发家致富的“蓝色小飞机”。
“不好。”她简单明了地拒绝了贺南霄。
贺南霄看懂她的回答后,又问道:“为什么不好?”
“因为……”方念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下。”
只见她走到书桌的位置,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好些字以后,又走回床前,将纸交给了贺南霄。
“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这批蜡烛是早先周亦宸与我订好的,他说等他战胜归来,我们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所以,我不能卖给你。”
贺南霄看到这张纸条上的内容,眼中有了热意。他将纸攥在自己手里,关于周亦宸的事,他不知该如何与她说。
方念见他似乎情绪不太好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不把蜡烛卖给他才不高兴,于是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说:“回头有了新模具,我再给你做些新的。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要留着好好看病。这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她说了一长串的话,在说他的病,又似乎是忘了他的病。不管他能不能懂,她只是急着想让他高兴起来。
其实她不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即便他听不到,却也都能会意。她那张一动一动的小嘴,贺南霄似乎在很早以前便无意识地在那投入了注意力。因而今日,就算不靠听的,也几乎能够理解,没有半分费力。
贺南霄如她愿地扬了扬唇角,而后说:“如果可能的话,做一个纸鸢的吧。一个就好。”
方念也笑起来,很痛快地点了一下头:“嗯,行。”
……
那天晚上,贺南霄没走,留宿在了小洋房里。
两个人将方念隔壁那间屋子收拾了出来,在睡前又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几乎都是方念在说,而她好像从来就没对他说过这样多的话,在那个不知是现实还是梦的地方也不曾有过。
次日,他们约好了要去周亦宸家拜访。方念这才隐隐觉出了事情的不对……
因祸得福
一天一夜了,方念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闭门不出。
从周家回来,她一句话也没对贺南霄说。贺南霄担忧,真不如她能痛哭一场。他敲门,她不开,或是隔着门说了什么,可他不见着她人,想猜都无从猜起。或许那日空战中没的人是他,也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他的气量竟这样小了,连这些都要计较起来。看她难受,他也难受。可另一层难受,是他自己心里的。
烛蜡滴淌,方念凝着看,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五十来个香薰蜡烛,从她离开周家回来,一直在做。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贺南霄都不愿意见。
战争无情、枪弹无眼的道理她都懂,可接受现实对她来说,永远残酷。她曾是经历过丧亲之痛的人,她对周家人的遭遇感同身受。周父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今日再见,却已是满头白发,没了神采。周家几个姊妹对她很好,周亦宸在时,她们总是会讲很多他的糗事给她听,而今他没了,她们抑制着自己的悲伤反过来劝慰她。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周亦宸这样离开,自己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各色彩绸将五十个多香薰蜡烛精心包裹,方念今日格外仔细。等她准备好一切,开门出去,看见贺南霄就站在那里。
他形容疲惫,像是等了她一夜。光洁的下颌上冒出来的青色胡茬,还有那双血丝密织的眼睛……方念有些生气。
“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她语气不好,可才想起来,他根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