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男方家庭一嘴一个“你姑娘就是看上我们家钱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生出来的孽种也是穷鬼命!”诸如此类不堪入目的话,不仅让小倩家人羞愤难当,更让原本还各打五十大板看热闹的邻居们逐渐被洗脑,竟开始附和“女孩活该”的恶意揣测。
温也气得牙都咬碎了,泄愤似的在靳司澍手臂上掐了下,破口大骂:“要不要脸啊!凭什么受害者是活该,加害者反而清清白白什么错都没有了?真恶心!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颠倒黑白随便欺负人?谁不知道是朱小强先追的小倩姐?死缠烂打了好几个月,不然小倩姐才不会和他在一起呢!”
光说不够,她还想冲破人群挤到战场中心为受尽委屈的小倩姐做证。靳司澍眼疾手快制止住她,半真半假地吓唬,“马上就要扔斧头了,你现在过去正好砸你脑门上。”
温也不由肩膀一缩,能屈能伸地躲到他身后去了。胡t同里家家闷着的饭菜在大锅里咕噜咕噜了很久,暮色黄昏里飘满了老爆三、木须肉和八珍豆腐的香气。可没人舍得回去,大家都想看看这事儿到最后会怎么解决。
就在战况升级到互骂祖宗十八代的时候,这场悲剧终于有当事人出来收场了。可令人唏嘘的是,出来的人不是始作俑者朱小强,反而是挺着大肚子的小倩。几个月的消隐,她变得憔悴又瘦弱,走路都打飘。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撑着力气跪在父母面前,以及男方势力鄙夷又得意的嘴脸下,违心认错并卑微乞求他们的原谅与成全。
冷嘲热讽顿时掀了天,耳边充斥着对女孩的谩骂和不解。温也气疯了,再也忍不住地起身扒着人群大喊:“小倩姐你没有错!错的是朱小强那个缩头乌龟王八蛋!你起来!别向他们屈服啊!”
哄闹的场地顿时一寂,众人纷纷回头寻找胆大包天的异类宵小。小强家长更是三百六十度破口大骂,骂哪家的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乱说话。
靳司澍见状不妙,不等她无惧刀光剑影再开口,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箍住她的腰身,半抱着将人拖出去。温也一路拳打脚踢,在男生找到安全地点把她放下后,更殃及无辜地在他手背上咬出一个大牙印。
靳司澍顿时一“嘶”,蹙眉将她的脑袋掰下去,气笑了,“属狗的?你咬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人肚子搞大了。”
温也眼泪汪汪地瞪他,“谁让你是男的!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将来你要敢学朱小强做这种事,我一定报警抓你!”说完埋头蹲下来,哭得比当事人还伤心,“小倩姐将来可怎么办啊?”
凝望半晌,靳司澍也蹲下来,半跪在有风吹来的那一边,边给她紧了紧身上套着的夹克,边将她哭花的脸从手臂里揪出来,“温也,这样又傻又蠢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可怜的?”
她哽咽:“小倩姐是傻,可朱小强和他家人是坏啊!傻的人只会伤害自己,坏的人却会把傻子往火坑里推!还倒打一耙说傻子是为了偷他家金子自己掉进去的……”
“都是骗人的!那些伯伯婶儿们为什么要相信他们啊?”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迷茫,红透的眼睛巴巴望着他,希望他给出坚定的答案一样,“你说,小倩姐是不是无辜受害者?”
靳司澍她擦眼泪,同时点头。
“那为什么加害者躲起来逍遥,受害者千夫所指?最后受害者还要委屈求全和加害者在一起?”
“大概……因为爱吧。”他用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搪塞她。
温也啜泣微停,红红的眼睛一眨一眨,“什么是爱?”
他诚实摇头,“不知道。”
温也瞪他,“那就不是因为爱!我爸爸说了,爱一个人是会排除万难让她幸福快乐的,如果做不到就是不爱!小倩姐排除万难去爱他了,可朱小强一点也没有,不爱又伤害,罪加一等!所以你以后遇到他也要狠狠鄙视他,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听到没有!”
靳司澍不记得当时自己有没有答应她的无理要求了,但他从那时起便意识到,自己的妈妈或许还没有十三岁的温也看得清、明事理。
直到现在,他依旧是这么认为的。
在与那晚同样皎寒的秋末时、月色下,他已经预设了母亲会挂断电话,去迎接那个曾经不愿为她排除万难的人。
可莫女士却在片刻沉默后对佣人说:“我先不过去了,跟他说我在和儿子打电话,让他先去后面用餐吧。”
说完,她似乎走了几步,走到一处更安静的不会被别人轻易打扰的窗边。
隔着沙沙电流声,靳司澍都能听见一千多公里外西山的风在窗外肆虐汹涌。
“小澍,我知道你一直怪你爸爸。”
莫女士悲凉的声音在风中卷起,“他是对不起你。在你很小的时候、能记事的时候就离开了,没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现在你大了,他想弥补,可你已经不需要他的父爱了。而我,同样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所以你怎样怪我们都是应该的。”
“可小澍,妈妈还是想请你,试着……去理解你爸爸。”
妇人两难,“那时你还小,有些事儿不懂,妈妈也没法和你解释。可你现在长大了,你应该知道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多少事儿是不能自己决定的。你爸爸是,你也是。当初你执意留在国内读大学,从上往下,靳家哪个人同意了?哪怕是最疼你的爷爷都打电话过来大发雷霆。最后是你爸爸,顶着压力让你如愿了,算是对你的一次小小弥补。所以小澍,他真的有在慢慢改变,所以你也别拒他千里之外好吗?就算是……为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