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岩刚好也要处理一些事务,遂将黛玉安顿在榻上,还坐着帮她扇了扇风,这才起身去二楼书房。清岩一离开,黛玉就从榻上坐起身,唤道:“紫鹃。”紫鹃这才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才将从藏在腰封间的一张字条取了出来。“姑娘,这是抱琴偷偷给我的。”从宫中出来时,紫鹃就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想起元妃娘娘当时也一直用求助的双眸看向自己。黛玉洞若观火,怎会不知内有乾坤?张开字条一瞧,黛玉倒吸了一口气,尔后慌忙让紫鹃点了火烧净了。紫鹃虽然并没有看到字条上的话,但感觉要出事,是大事。“姑娘……”紫鹃不敢多问,只轻轻地唤了一声。黛主脸容原有些惊慌,看见紫鹃有些害怕的表情,旋即冷静下来,说道:“此事唯有你知我知。”紫鹃严肃又认真地点了点头。“你先下去罢,我想歇一会儿。”然则哪里能歇得了,黛玉阖上眼,在心里细细梳理这一切。那张纸条上说,王子腾的事故,是淑妃娘娘与忠顺王府密谋的。只是没有具体说元妃是如何得知的,料想亦是无意中知晓。林黛玉思忖着,淑妃娘娘是六皇子的生母,又是忠顺王妃的妹妹。素来听闻忠顺王与金陵几大家族不睦,几大家族接连失势,背后便是忠顺王府在撑腰。眼下宫中立储之事众说纷纭,但呼声最高的,就是四皇子嘉王与六皇子云王。忠顺王意欲扶持六皇子上位的,自然要打压四皇子这一方的势力……原本她只想置身事外,却没有想到终于要接触这些。范照老先生曾经叮嘱说一入皇家,便身不由己,如今她可算体会到了。可是……懂则懂矣,终究免不了从心底生出一丝畏惧。眼下又当如何处理?元妃娘妨传消息出来,自然是要她告诉贾府的。然而即便告知了贾府,贾府又能如何应对?府里只剩一个空壳,在里面住了这些年,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大家族,人一多,便难管,这个昧了银子,那个偷了媳妇,这个蛮横打了人,那个错手杀了人,实在不少见。若要真的细究起来,必然是没有一家是冤枉的。只是园子里那些姐妹、外祖母,何其无辜?黛玉心事重重地拾阶上楼,来到书房处,见清岩坐在案前,专心致志地在看书。清岩抬头见她神色不安,合上书问:“你今儿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黛玉摇摇头,说道:“我不妨事,只是先前见着甄家二姐姐,不免物伤其类。江南甄家,接驾数回,曾经何其风光。如今也免不了要抄家治罪。我林家虽然无后,但我自幼在外祖家长大,自然把外祖家当自己家。若哪日外祖家被抄,我是否也会如甄二姐姐那般落魄。”清岩温柔地笑道:“往日里你只说我傻,可见这傻会传染,纵使外祖家走到那一步,我怎会容许你受到半点牵连。”黛玉蹙了蹙眉,他对她的用情,她从不曾怀疑过。可是事关前朝后宫争斗,立储夺嫡并非儿戏,她只是一介小女子罢了……黛玉微微叹了一声。清岩见状从书案前起了身,走到黛玉跟前,扶住了她的肩膀,腔调温和:“你今儿可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黛玉便知道,他总是能一眼就看出问题症结所在。是,不光听到了风言风语,更是收到了宫中秘信。黛玉怔怔看着他,最后来到了书房外的廊子下,问:“王家舅舅意外亡故,依你瞧是天意还是人为?”不等清岩回答,黛玉又道,“我近来听到了好几种说法,就连下人也隐约有猜测。”“只怕我听到的,比你的更多。”清岩道,“可是不论是哪一种,父皇认定是意外,这才是最重要的。”黛玉沉思:是了,清岩说的一点儿也没错。不论忠顺王府是否是背后谋事的一方,抄甄家、史家,都是皇上的旨意;不论王子腾死于何种原因,认定意外事故,且不做任何调查的是皇上……仔细一推想,便不难得知,皇上不过是借忠顺王府之手扳倒几大家族罢了,自然,未来也不会容许忠顺王府一家独大,定然要借谁这手铲除忠顺王。敏锐如黛玉,想到这层并不难。只是,她只是个女儿家,又不便与清岩说得太透彻。“眼下朝中局势只怕越来越复杂……”清岩突道,“我虽有一些想法,却又有些担忧,眼前好似有一些云雾笼罩,叫我难以看清方向……”他曾经想只与她做一双寻常夫妻,不必养那么多姬妾,不必管那么多的事情,但这几个月,他发现若只做个清闲王爷,也无法保护好心尖上的人。如同甄家二姐姐那样,甄家一被抄,她饶是郡王妃,亦落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