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眼前的女人,心里有奇怪的感觉。
被人用重手法、耍着花样打板子,男人都受不了,却听说她竟然一声没吭,那么倔强、那么硬气。可前一刻,却又哭得那么无助,令人忍不住心软。现在,马上露出了市侩气,可又不贪图他的巨额赏赐,只拿自己应得的一份,大方爽朗、不卑不亢。其实她随便拿着最大额的一张,他也不会介意,但她身上这种气质却令他有些佩服了。
“你还要什么?本王自会依你。”他不喜欢内心忽然变得柔软的状态,于是又摆起了架子。
方初晴望着深沈澜,见他的眼睛根本没看向他,一脸眼高于顶的傲慢劲儿,不禁有气。不过她现在有求于人,只得放低姿态道,“求你让我继续当无思无我的奶娘,还有我想听听桃桃、萌萌的情况。”
这女人有良心。
沈澜想,但表面上却皱眉道,“你想回松风园?”
“不,只求二爷和太太说一声,每天派人把无思无我抱过来一会儿就行。这也是为他们好,倘若他们不认别人,难道要饿死吗?他们才半岁,断奶还太早了点,会影响将来的身体发育的。”这样一来,以后和无思无我相处,就不会避讳梁竹月了吧,有了独处的空间自然更好。
无思无我是沈澜的侄儿,他自然也是心爱的,因此才一听这话就非常同意。其实他耳力好,刚才在屋外已经听到了方初晴和维维的对话,但他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明天我去回了太太,再做定论。至于你,可要想清楚,这药只外敷、不内服的话,好的自然慢,你也要多受些苦楚。”
“我不怕痛的”方初晴急切地想说服沈澜,“桃桃和萌萌怎么样呢?”
“每天暴躁难安,好在这些日子它们与我也建立了联系,倒还吃东西。”沈澜淡淡地道,“若你在意它们,就快些好转,亲自去看看好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和来时一样突然,半句贴心的话也没说。
而方初晴发了两天高烧,如今折腾了一阵,身子累极了,喝了点维维一直煨的粥就又睡了过去,并不知道有三个女人一直站在走廊的奶影处,死死盯着她的房间。
“小姐,二爷让那女人住在书房的隔壁呢,居然还亲自探病去了。她有什么好?长得连小姐的一根手头也比不上。”一个丫头愤愤不平地说,“我从松风园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听说是她偷了一千两银子,二爷却给她作证,说是赏她的,这话谁信!”
“哼,反正我是不信。谁知道那浪蹄子使了什么狐媚的招数!”另一个丫头道,“上回小姐病了小半个月,二爷也没露上一面,也不许小姐住在后院,只能住在偏院,可见爷们儿的心要是偏了,就是天底下最不公平的。小姐。。。小姐。。。您去哪儿?”那被称为小姐的人也不回话,慢慢步出后院,向院外走去,正是晴翠。
当她看到沈澜进入方初晴的房间那一刻,心里妒忌的火都快把她的全身烧着了,再看到沈澜慌慌张张跑进书房,手里拿着一大叠类似银票的东西又回到那女人那里去,她绝望得直想站进去杀人。
那个男人,在女色上名声极为不好,还风传他对女人恶劣。但实际上,他只是不动情,对身边的女人却很是慷慨大方、甚至在某方面算是尊重的。还有他的英伟、他的功业、他的坚强,哪一样能不让女人动心呢?尤其是她这种生于腌脏之地,看惯华丽的虚情假意的软弱的醉生梦死,怎么会不为这样的看似生硬、实则高贵的男人着迷?
他每一个女人必事先说清楚,不会长久、没有结果。倘若走,必赠送大笔金银,好好安置。很多风尘女子愿意跟他,因为他有钱、有貌、够男人、就算分手也断得干净利落,没有牵挂,而且身体强壮,能带给女人无尽欢乐。就算没人能融动他一点内心,至少还可以借机跳出火坑。毕竟,右师王要的女人,全大江国的色栏院,有哪个妈妈敢拦?
可她是真爱上他了啊!自从他跨马从画屏门前经过就爱上了他。就算她是低下的女子,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梦想?所以她大胆地在他出征前拦马,她觉得这番不顾一切、这番独特的勇敢,会令她显得与众不同,会让他哪怕有一点点动心。
但是他没有。
那也无所谓,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她知道自己这出身只能做个妾室,她不争,只想要份宠爱罢了。
没想到,她的百般娇媚、万种风情还没牵动那男人一丝一毫目光,就半路杀出个奶娘,抢夺了那男人所有的注意力。
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忍耐,怎么能不恨?妒忌,如一条毒蛇,啃噬着她的心房,她宁愿那男人目中无人,也不愿意他眼里的人不是她!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深府的玻璃花房,望着满棚的金边瑞香,那花姿平凡,但却以香味深烈而气盖群芳、被称为夺香花、或者花赋的花朵,忽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想把那抢了她恩宠的女贼踩到泥里,践踏至死。
一个嫁过的女人,凭什么要夺走她无比期盼的东西?早在画屏院她就学会了一件事“谁档她的路,就毫不犹豫的除掉谁!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突然看到有人向她走了过来,身姿娉婷柔弱,正是大奶奶梁竹月。
试探
因为躲避不开,她心情虽然不好,却不是摆出谦和笑意,上前打招呼。
“原来是广武院的晴翠姑娘。”大奶奶笑得如沐春风,一点架子也不搭,“广武院新进了人,晴翠姑娘不跟着忙活,倒有闲情来赏花呀。只是此时不是瑞香的花期,姑娘来得虽早,却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也幸好很多花的花期与瑞香不同,否则还有什么花能盖过它的香气出头呢。”
她貌似说花,但言语间却颇刺晴翠的耳,似乎是在以花喻人。
晴翠微微一笑,“香味再浓也会散的。若说花貌,没有那番天姿国色,终是凡花。”
“可惜,凡花入名眼。有的赏花人就是爱这瑞香的香气,说它是祥瑞之花呢。”大奶奶不咸不淡地道。
晴翠垂下目光,掩饰恼火和怨毒,转移话题道,“大奶奶可也挺闲在,听说最近身子不大好,又让新进广弄院的那位气了一回,应该在屋里好生将养才是。现下已经入了秋,再好的花也观不得了,何必再出来?”
指桑骂槐,她在画屏院中早学得精。不就是暗讽她不入二爷的眼吗?那她这大奶奶又如何?虽说才二十三、四岁,毕竟死了丈夫,已经算是入秋的花朵,早失了那份妖艳,还来夹枪带棒的挖苦她吗?笑话!
“秋高时节,真正的名花只有名士才会欣赏,那份孤芳自赏的雅意,寻常人哪懂得。”梁竹月笑得温柔娴淡,“不过我也听说,晴翠姑娘前两天掉进了广武院的朋石池里,才及腰的水,姑娘却‘恰巧’呛晕过去了,是不是?没耽误二爷重要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