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继续念,心里却咋舌,原来西汉贵族已经过上了炎炎夏日以冰解暑的生活。
接下来书卷上写的是:
元年,吕太后杀赵王如意,残戮其母戚夫人。是岁十月壬寅,太后立帝姊鲁元公主女为皇后。其乙亥,凌室灾。明日,织室灾。凌室所以供养饮食,织室所以奉宗庙衣服,与春秋御廪同义。天戒若曰,皇后亡奉宗庙之德,将绝祭祀。【2】
“这可是指,凌室与织室接连受灾,是因为惠帝元年之时,吕太后杀了赵王刘如意,以及残害戚夫人为人彘,故而上天不满?”我不解地问,“陛下觉得有理?”
“自然不无道理。”他点头道。
我蹙起了眉头:“可是我有一事不解,为何元年之事,上天非要等到四年后才降下警示?”
“你没见后面一句吗?是年十月皇后立,而有了此灾祸,以示皇后无奉宗庙之德。”他指了指竹简上的那一行字。
“可是杀了刘如意的是吕氏,将戚夫人做成人彘的,也是吕后,张皇后何其无辜?她也是为人棋子而已。明明是高门贵女,小小年纪,被逼着不顾伦常,嫁给自己的舅舅,最后就在深宫中无声无息香消玉殒。上天若是不满吕后所为,为何不在吕后残杀赵王与戚夫人之时,就降下天谴呢?比如,降下一个暴雷来,劈……威慑她。”我说着发觉言语有些粗鲁,便改口道。
他一愣,只说:“此乃上天之意,你切不能妄加揣度。”
“可这刘向这般写,难道并非揣度?”我低声怨道,放下了这一卷书,又拿起了另外一卷。上面是武帝年间的事情。
我念道:
建元二年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在奎十四度。【3】
这一卷同样记载了日食。这句话大概记录了日食发生的方位。汉朝日食月食之频,也让我惊异。
“奎是什么?”我又忍不住发问。
“奎乃星宿之名,居于西方,有星十六。”他叹了口气,“继续念。”
“好。”我继续往下读:
西为皇后之所,奎为卑贱妇人,后有卫皇后自至微兴,卒有不终之害。【4】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我将书卷丢在了案上。
“为何称此乃胡言?”陛下被我突然的高声一惊,问道。
“刘向与妇人有何仇怨,为何连日食都归于妇人之害?陛下说奎乃星宿之名,为何星宿亦有卑贱与高贵之分?我看此人是尊卑观念荼毒太深,一双眼睛,看什么都是有尊有卑的。他对妇人的仇怨也太深,但凡天象与平日有异,皆是妇人不好。哪怕不是做了错事,犯了罪行,那也必是某位妇人出身不好,惹怒了上天。”
我见他半晌无言,便继续说:
“陛下难道不认为这是胡言?依我看,此人居心可疑。若是让我以五行之论来议朝堂之事,我便说,前几日的日食,乃是这位刘向胡言乱语,做此书籍所致。若说君主为阳,臣子为阴,阳为阴所蚀,岂非君主被臣子所惑,用不实之言蒙蔽君心,以无中生有之事,控制朝堂,蛊惑人心。你听,有没有理?”
他蹙眉问道:“你可是将刘卿此前在天禄阁中冒犯之言,犹记于心?故而,如今看他的书,也处处不满?”
“一事归一事,陛下当知,我并非那般记仇之人。可他哪怕当日极力奉承于我,我也不改对此五行之书的看法。”
我叹了口气:“宇宙浩渺,有许多未知之事,天有异象,为何害怕,乃是我们惧怕未知之事而已。倘若知道那天狗食日或是天狗食月的原理,知道地震水患是为何,知道宫室火灾缘由,便不怕了,也不会归结为德行。上天造万物。”
看他不为所动,我又说道:“可是,天下之大,万物之多,一言一行,上天若是事事关心,凡事都要下降一个暗示来,或是以表嘉行,或是以示警戒,岂不是要忙碌得吐血而亡?”
他随手用书卷敲了敲我的头:“这话,也是你可以乱说的?”
注释【1】【2】【3】【4】:参考《汉书·五行志》。
《汉书·刘向传》中记载,刘向集合了上古以来,春秋六国至秦汉符瑞灾异之事,写成了《洪范五行传论》,成书于汉成帝时期。今已经散佚。《汉书·五行志》即以此书为基础写成。故而小说以此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