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裳探头打量清亮月色,又坐等了约莫两刻钟,眼见一轮勾月避入云层深处,夜色变得朦朦胧胧的,当机立断起身:“走。”
她和耿老虎提前打过招呼。
走得还是西角门。
耿老虎领着四个护院站在门边。门外的禁军显然提前通过气了,空荡荡的,小巷里停一辆马车。
耿老虎叹了口气,比划出个“二”字:“两趟了。娘子不能总瞒着谢帅。”
谢明裳笑盈盈上马车:“上次定酒楼阁子,今晚过去喝酒。不会有第三回,有劳了。”
耿老虎跳上马车,正欲赶车启程时,谢明裳忽地喊停:“再等等。你看远远有个影子,是不是五娘过来了?”
在夜幕遮掩下,气喘吁吁地提着裙子急奔西门而来的,可不正是五娘谢玉翘?
谢玉翘今夜偷偷过来,为了遮掩行迹,穿得一身黑黢黢。深黛色窄袖短襦衫子,烟灰长裙,焦虑得行坐不安。
“我来了……”
她喘着气扶门道:“但、但话先说清楚,我们究竟要去哪处,几时回来。我娘那边——”
谢明裳跟耿老虎道:“赶时间,推一把。”
谢玉翘还没反应过来,后心被个手掌发力一推,直接被推上马车。
马车静悄悄地奔出长淮巷。常将军佩刀站在巷口,盯两眼马车,挥手放行。
谢明裳这时才道:“我们去梨花酒楼。临近御街的二楼清静阁子,包整天。”
谢玉翘细细地抽一口气,带几分不安神色,抬手整理钗钿妆容。
“可是和广陵王妃那边约好了在酒楼见面?但王妃出行,不会在半夜……难道约的是明早清晨?”
谢明裳的嘴角翘了翘。
“谁说约了外人。就我们姐妹俩个,上梨花酒楼喝酒吃席去。”
谢玉翘大吃一惊,骤然起身,身子晃几晃才意识到自己在行进的马车上,只得重新坐下,几乎急哭。
“就我们两个?凌晨上酒楼?!万一迎面撞着喝醉的浪荡儿……”
谢明裳从角落里取出两个黑纱帷帽,兜头给她套上。
谢玉翘:“……”
梨花酒楼不是头一回来,掌柜的和谢家人算认识了,提前准备好二楼一处临街雅致阁子,又亲自引她避开人头涌动的正门,从后门直接进楼。
谢明裳十分满意,痛快地给赏钱,又吩咐敞开阁子里所有的窗,上好酒好菜。
京城看热闹有讲究,许多乐子白日里见不着。五娘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带她从凌晨开始吃吃喝喝,夜赏梨花,顺带瞧瞧白天里见不着的场面。
提前定好的整桌席面连带两壶好酒还没摆上桌,头顶木板忽地一阵抖动,灰尘簌簌落下。
耿老虎大步走去窗边张望,回禀说:“有人在三楼阁子里打斗。”
谢玉翘惊道:“什么?!”就要起身。
谢明裳把她按坐回去:“没事。店家继续上菜。”
酒楼里打斗常见事,店小二都懒得多看一眼,继续高声报菜名上菜。
八道热菜,四道冷盘,十二道大菜摆了满桌。头顶的木板依旧时不时地微微震动,仿佛轻骑奔腾路过的动静。扑簌飘落的灰尘有少许飘进酒杯碗碟里。
店小二习以为常,熟练而麻利地支起一大片细纱罩布在席面上方,殷勤劝酒,退了出去。
谢玉翘瞠目盯着挡灰尘的细纱罩布。片刻,目光又盯向震动不休的头顶木板。
三楼闹事的动静越来越大,呼喝骂声模模糊糊地夹在丝竹弦乐音里回荡。
谢明裳给自己和玉翘各倒了杯酒,轻轻一碰酒杯:
“五姐,难得出来,莫管不相干的人,赏赏京城夜景罢。”
窗外的梨花确实开得繁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