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式沉默半刻思忖,从路过的应侍生盘中又端过一杯酒,碰他的玻璃杯,回敬面前的男人,看起来笑意单纯。
“说得有理。”
乌鸦知道黎式今天晚上有酒会,也知道她是自己揸车过去的,但还是不放下心,出了堂口就亲自去接她。
时间凑得刚刚好,泊好车下来得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她盘起头发露出细白的脖子,穿一袭长裙走在夜色里,时不时低头浅笑,在路灯映照下,整个人好似在发光,牢牢占住他的视线。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极美的。
原本和她攀谈的亚荣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笑着同黎式告别,说时间不早,很高兴今日相识,约定改日再次详谈。话毕便礼貌退场,侧身走过长廊,消失在冬青树后面。
乌鸦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离开,上前去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顺势牵她的手,“刚你在同边个讲嘢?”
黎式微微一愣,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接,照实说,“一个电影经纪人。”
他排斥所有靠近她的人,不管男女,“什么经纪人。你要拍电影,搵我唔就得了?”
又来了这人。
她没理他,直接拉人上车,“仲唔走?我好累了,心急返去休息。”
乌鸦随她牵着走,看了一眼无名人士消失的方向,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1993年12月10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黎式正式毕业了。
在今日,她会走上荣誉台,带上学士帽,被授予来之不易的学士学位。
早上准备出门的时候,黎式看了一眼对着浴室镜子刮胡子的男人,问过一句,“你要去吗?”
他答,“不去。毕业就毕业,难道仲要我去给你放礼炮送花牌?要不要再给你宰头猪?”
不去就不去。多稀罕?
黎式莫名有些生气,扭头就走,甩上门就揸车上路。
当然,她没什么时间去跟那男人去生闲气。到来学校,看见一路特地布置好的锦簇花团,心情自然而然明媚起来。
其实,她从前还在伦敦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毕业时候是什么场景。或许是,亚公外婆都会来现场,还有阿仰,同坐在一排,为黎家第一个顺利完成学业即将步入社会的女儿鼓掌。
如果爸妈和阿弟还在世的话,应该也会坐在一起,一大家子看黎家有女初长成,带着喜悦的泪水,露出欣慰的笑。
而她本人,会带着这份学业已成的荣誉,转换成责任步入社会,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家人在身边的安和日子。
可现实总是和理想截然相反的。
她一心一意想要亲人相聚,但如今各居大洋两端,离隔千万里。她心向往之过普通平静的生活,如今却生活在一个涉黑的人身边。
是她自己一再努力,甚至不惧用命相搏,才换来可以重新读书的机会,换来可以顺利毕业的今天。
黎式站在荣誉台上,举过这份对她来说无比沉重的毕业证书,抹掉眼泪,看着台下人头攒动却无人相识的观众席,说出她最想对“他们”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