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踩在死去老爹的脸上。
“外婆亲手做的鞋子,你居然也敢糟蹋?”陈修姱扬声呵斥。
估摸着是外婆的鞋子过于舒适,陈亦章吓得一激灵,从滑溜溜的土包滚落,一脚踢翻了供桌。
爹爹最爱的橙子散落满地,玩闹般地四散游走,毫无敬畏之心。
幸好她晨起时分没有偷懒,老实压了韧带,不然这一跌必要崴脚,还要将养上十天半个月。
现在想来,娘亲居然不怪她踩在父亲坟头,行“坑爹之举”冒犯了爹爹,反而心疼起外婆给她做的鞋子。
在娘亲心里,孰轻孰重,陈亦章一下子看得分明。
她问:“爹爹怎么死的?”
陈修姱:“生热病死的。”
她问:“娘,爹爹叫什么名字?”
陈修姱答曰:“姓甚名谁,很重要么?你爹爹很爱你,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
于是陈亦章再没问过有关生父的事。
她默认,她有一个病逝的、很爱她的父亲。
对父亲的印象,很抽象地停留在那个小土包上。
……
“如果我爹爹还活在世上,他怎么从没找过我,也没过问我的事?”
茶沫聚了又散,陈亦章的声音闷闷的,像胶着茶屑和水渍的茶壶壁。
“不是所有父母都希望有孩子时刻在身边,”宫华烟把盏斟满青瓷碗,推到陈亦章面前。
“有一些父母虽然爱他们的孩子,却只想和孩子做朋友。”
“简而言之,互不打扰,最好。”
半晌,无言。
宫华烟听到瓷盏划过桌案的声音,如珠玉一般滚落瑶台。
陈亦章像倒灌海水一般,举起茶碗,一昂头全部喝下肚。
激烈的茶水卷着滚烫的芽叶,侵入她的肺腑,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
嘴角溢出的茶水沿着杯缘,从指节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像是将这些年来困惑的泪水尽数流下。
她不是没有诘问过父亲的身世,即使她对于父亲这一角色没有什么鲜明的概念。
听到他人口中的“爹爹”时,她也曾依稀寻找过那个幻影。
原来,爹爹可能并不在意她的存在。
罢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何必要在乎这么多牵牵绊绊?
“章儿,茶可不能这么饮啊。”宫华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他,我想,他必然是会欢迎你来的。”
陈亦章冷笑一声,扭头蹙眉:“我不稀罕。”
“我生来便没有爹爹,我只有娘。”
宫华烟看到陈亦章攥紧五指,手背勒出青筋。
“我生随娘姓,死葬于陈家,此生不入二族。”
“我生来既无父,死后也断不会入夫家坟茔。”
语不惊人死不休。
闻言,宫华烟捏着茶壶把柄的手停滞了片刻。
论礼,按俞朝丧葬规制,夫妻合葬同棺椁,女子需随夫葬入夫家坟茔。陈亦章若逾礼制,或为世所不容。
除非,她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