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已经在张牙舞爪地攻击我了,艾薇同学,”洛林缓和声音,说,“我只是不想让一个满身大汗的小鬼躺在我床上——茨里的香味简直就像毒气,你在这种气味中还能活蹦乱跳地四处攻击人,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艾薇说:“明明是你先骂我不是人。”
“我还没发现你很有做厨师的天分,”洛林说,“这么擅长对我的话添油加醋。”
艾薇发现她不可能在语言上说服对方,于是她起身,打算离开这里——洛林紧紧握住她的小臂,隔着一层皮质手套,他的体温高到吓人,仍狠狠地烫了她一下。
她从这种异常的温度中意识到不对劲:“你的敏,感期还没有结束?”
“小事而已,”洛林显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松开手,微微垂眼看她,“如果你不介意你我的声誉,倒是可以直接这样出去。”
“我可不会为了所谓声誉放弃良知,”艾薇呛,积攒的所有情绪压抑地释放,“和您说几句话,我就被怀疑不是人了;继续和您单独相处下去,我真担心自己会退化成猴子,跳到树上嗷嗷叫抢小朋友香蕉吃。”
“听起来也不错,”洛林说,“考虑到师生一场,我会为你捐赠足够你下半人生——对不起,是猴生的香蕉。”
艾薇准备想出这世界上最狠的话、用最凶狠的语气来反驳他
“听着,”洛林按住她肩膀,她不得不直视那双浓黑到无丝毫杂质的尖晶石眼睛,他说,“在确定你的真实身份之前,你暂时只能留在这里。”
艾薇说:“怎么确定?您应该已经有我所有的档案,说不定详细到连我第一次生理期这种日子都记得——”
“那倒未必,”洛林说,“毕竟那个年纪,我还不认识你这个‘小宝’。”
他没有使用嘲讽的语气,但这样平淡出口的话语比那种阴阳怪气更具杀伤力。
“……那你打算怎么证明?”艾薇说,“请医生解剖我吗?”
“好提议,”洛林说,“我是不是现在就该联系郁墨医生?”
艾薇说:“你现在的语气简直就像一个怨夫。”
“反弹,”洛林不为所动,他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将你直接交到军区医院,由军队的人对你进行详细的调查;第二,现在去乖乖洗澡,我需要你的分,泌物和毛发样本,送去实验室做检测。”
他没说两种选择的不同后果,但艾薇明白。
“如果军方发现我的身份真的有问题,”艾薇问,“是不是过不了探险队的审查?我是不是无法再迈入探险队的大门?”
“被军方发现你身份有问题?”洛林用冷淡的语气讲着她那个同样很冷的冷笑话,“迈入有些难度,但我可以将你的骨灰撒入。”
艾薇安静片刻,刷地一下起身,身体里的血液剧烈流动,用力推开洛林,她跑进浴室。
洛林浴室里的东西和卧室一样简单,连浴缸都没有。
不要说护发素和身体乳这种产品了,连洗发水和沐浴露甚至都是同一瓶。
艾薇用很大力气挤出一团涂在手掌心,快速打出泡沫。
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味道——那洛林身上那种吸引人的冷冰冰味道从何而来?他的洗护产品简单到不可思议。
她飞快将打出的泡沫涂在头上,身上,狠狠搓了一遍,被用力压过的皮肤很快浮现出一层痕迹,又随着血液循环慢慢消失。艾薇盯着那处恢复正常的肌肤看很久,完全想不到,自己为何会和“非人类”扯上关系。
结婚那日的婚宴上,松旭提到过一次,说赫克托——洛林似乎非常厌恶仿生人,就像个极端的人类至上主义分子。
他会不择手段地维护人类在这片星球上的地位,认为人永远是食物链的顶端;仿生人也好,人工智能也好,这些由人类创造出的东西,生命是人类给予的,也只能永远为人类服务。
军政中,有此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所以,针对荒废区人工智能的剿杀,是正义的行为,也是为人类的前途而战。
……话痨警察罗伯特同样厌恶仿生人,但他的理由有些奇怪。
百年前,有个被各种奇怪语料喂出的自动聊天机器人,就叫做“罗伯特”,它在二十年前曾被机器人历史研究学者成功复原、并做了躯壳。这个实体化的“罗伯特”本意是做为“朋友仿生人”,但因为格外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天真愚蠢的话痨,遭到大部分人的嫌弃和投诉——
话痨警察罗伯特因同样的名字遭受到校园暴力。
之后他就是彻头彻尾的仿生人仇视者,认为仿生人无论是否服务于人,都该被立刻摧毁。
艾薇对仿生人的态度没那么尖锐。
她不想奴隶仿生人,也不是“仿生人快毁灭人类吧”的派别。
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自主意识仿生人和人类的区别,只要是“好的”,那么,或许有的“仿生人”也未必一定要被毁灭——和她想法的人不太多,大家都喜欢立场鲜明。
水声一停,洛林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