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球队进入误区了,我们不需要踢最完美的足球才能赢,我们可以犯错,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赛还没结束,还有很多很多的可能,我们只需要勇气、决心、毅力,做最大的努力,看看对面的克罗地亚人是怎么踢球的!为什么要在半场就泄气!”
“如果这群小伙子们认为他们赢不了克罗地亚,那他们就真的赢不了了。”
“我的父亲已经89岁了,他正在电视机前抹眼泪,我恨不得上场去喊醒他们,小伙子们,醒醒,这是欧洲杯决赛,整个国家都在期待你们!”
也许正是因为整个国家都在期待他们,这种压力才让场上所有人都喘不上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理应是更强的一方,理应打出像刚开场时那样流畅的进攻和进球,当他们不仅做不到、还被对方反击了一个后,这种压力就大到有点失衡了。
踢点球。
英格兰队中场时已经提到了这个战术安排,南门宁可下半场他们回缩稳一手,也不要给克罗地亚绝杀的机会。
这一方面让球员们稍微安定了一点,为自己的恐惧找到了出口,另一方面又加重了他们的心理压力。
他们难免情不自禁地要想,真的应该拖到加时吗?万一加时又被进了怎么办?
真的要拖到点球吗?万一点球大战赢不了怎么办?
可是把死亡放在一小时后,又比现在就去面对那种风险感觉好多了,而且他们毕竟要听教练的话,所以没有犹豫的资格,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比赛往后拖对于克罗地亚来说倒是一件可以欣然接纳的事,无他,他们需要恢复体力。
英格兰要是换个年轻人上来冲,他们是顶不住的,现在对面主动把比赛节奏放缓,哪怕是踢加时和点球,对他们来说也是稳赚不亏的事,因为众所周知,比赛踢得越久,就越和绝对实力没关系了。
强如法国还不是一样在点球中被瑞士淘汰。
大家总感觉点球大战是以弱胜强最常发生的地方,是因为真正的强队,或者说真正在比赛中发挥得好的那一方,不太会允许对手把自己撕咬到这种绝境。
双方上半场踢得巨好看,下半场却焦灼了起来,看得观众感觉屁股下面有猴子在抓自己似的,几乎坐不住板凳。索斯盖特战术游移不定,是他主动打了防守,但也是他按捺不住又试着换人。第70分钟时他扯下特里皮尔换上萨卡,第74分钟又拿下赖斯替上亨德森。
克罗地亚按兵不动,不换人,主要是替补席也单薄,没什么像样的球员能拿上来,反正就是拖,就是控着球散步,留个沙德放在对面禁区里吓唬人,做出随时会攻击的假想,英格兰敢前压就开球往沙德那儿送,几次下来就把没什么经验的对手折磨得更小心了。
比赛果然被拖入加时,南门99分钟时才拿下芒特换上了格拉利什,这仿佛又是加强进攻的意思,或者想用他踢点球,克罗地亚方面则是到此时才开始慢吞吞地换后卫上来,不断利用换人来打断节奏拖延比赛。好好的一场对决拖成了龟壳大赛,整个加时赛球迷们就没能看到什么流畅的进攻,双方犯规倒是不少,两边都是黄牌乱飞。
双方都主动想放这一程进点球大战,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双方球迷和中立球迷都在或紧张或热烈地根据还留在场上的阵容猜测点球人选,而南门的选择再一次让大伙陷入了迷思,因为他在第120分钟时忽然用掉了一直死死捏在手中的换人名额,把沃克与下半场才上场的亨德森一起摘了下去,换拉什福德和桑乔上场。
bbc解说员都忘了想词了,直接在直播中失态痛呼:“不不不不不,不要让年轻球员踢点球——”
点球这个东西,和射门技术真的没有太大关系,到比赛这个时候,更多就是意志力的比拼了,让老将来总是比年轻球员要好的。
而且还是特意把在场边看了两小时、紧张得脑子都快发蒙的年轻球员喊上来踢,那真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纯赌博球员们心脏够不够大啊。
南门的换人就是明牌了他会让桑乔和拉什福德踢点,克罗地亚门将科瓦科维奇整个准备时间全部用来背他们俩的点球位了——其实也没多少,这俩球员太年轻了,根本没踢过什么点球,所有数据拉出来也没几个,就当参考一把。
他忙着的时候,队内也在熟稔地分工踢点。上一场科瓦西奇打头踢飞了,布罗佐维奇这一会儿就主动要求自己第一个踢,第二原本应该是维达或者洛夫伦,但他们俩个小老头体力不支都已先下去,换成弗尔萨利科顶上,科瓦西奇顺延到第。
这其实也是个很有压力的位置,但他一直坚持,队友们都选择了信任。
沙德原本还是应该踢第四顺位,莫德里奇压轴,但他主动提出自己想踢最后一轮。
“别胡闹。”已经连续踢了场加时,第场点球,尽管这场强度从下半场到加时都大大降低了,但莫德里奇还是脸色都苍白了,声音哑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我能踢。”
沙德不是不信任他,沙德只是感觉莫德里奇有点太累了,而且默认让他承担一切有点不公平——他现在也是小队长了,他长大了,他可以替他分担这种压力的。可是没等他急急忙忙讲清楚,莫德里奇就已经捂住了他的嘴表示不用再谈,而后把人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喧闹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来自队长的温热柔软、带着一点潮湿的肌肤,和对方沙哑轻柔,但坚定的话:“别怕,有我在呢。”
莫德里奇用大拇指刮了刮沙德的脸,在发丝的遮挡中微不可察地吻了吻他的耳根,而后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把他放开,拍了下他的后背,转身去喝水。
沙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直到被教练拍上肩膀:“沙德,沙德?来看皮克福德扑点的习惯——”
在经历过世界杯后,皮克福德是痛定思痛过的。
当时沙德拿走了他的手套,哭泣的他想了很久这是什么意思,除了对面的鱼收集癖大发作以外,他还想到的一件事就是这意味着对方拿走了他的世界杯决赛门票,这是非常具象化的一件事,你眼睁睁地看着对手拿走你的手套,这说明你没能守护住自己的球门,没能守护住胜利。
那一刻皮克福德沮丧得像是佩剑被人夺走的将军。
现在在决赛场上,点球大战,除了五个点球手外,也就是门将能发挥一点点神奇作用了,万一他扑得好的话,也许一球,只要一球,他就能扭转乾坤,把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掌心微微破损的粗粝的皮质手套,皮套下他的手,整个球场上唯一可以抱住足球的双手,代表的是守护,是最后一道闸门。皮克福德在过去的岁月中,经常和大部分门将一样,抱怨门将的作用太有限了,只能扑一部分球,过快的,角度过刁钻的,集合了这两个特点的点球,除非门将有超能力,不然再怎么完美也是做不到的。
他们和球场上别的位置不一样,后卫一定有办法拦住前锋,前锋一定有办法实现突破,只有门将在很多时候是真的没办法,只能目睹进球,除非他们长了米高,是另一个物种。
但今天皮克福德不想告诉自己这件事,也不想在赛后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