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是个江湖骗子来着。
没错,安定城神机妙算的宋玄宋半仙,打一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别说相面算卦了,他连风水堪舆都不甚懂得。
宋玄打十二岁就在四处流浪讨生活,先头做过一阵子的游侠儿,见多了市井百态。
后来年纪大了些,仗着自己的模样颇有几分仙气儿,手上又有一门颇为奇异的本事,便假作算命先生哄骗钱财。
他早些年见过老骗子数不胜数,竟自己也琢磨出一条装神弄鬼的路子来,两年前来到安定城招摇撞骗至今,也未曾被人揭穿过,反倒成了这北地一块算命的铁招牌。
像是刚刚宋玄唬那公子的一下,便是放饵,这些富贵人总会有个三灾五难的,尤其是那公子,瞧着便是个体弱多病的。只不准吐口血,染个风寒,就是有什么不顺遂的家事,那也都算在“不测之灾”之内的。
若是这阵子没撞上,那公子转头便走了,也不会记着他一个江湖骗子。
若是撞上了,那便少不得要上了宋玄的套,让他多添上一笔外快了。
宋玄回到山上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了。
那山里头有个破庙,曾是和尚住着的,只是连和尚都嫌安定城香火寥落,便弃了这破庙投奔他处去了,倒让宋玄捡了个便宜。
宋玄就着油饼将烤鹅吃了半只,又留了没腿的那半只放在了院子里,自点了一盏灯,从炕褥下摸出了一本话本来,直读到灯芯燃尽大半,才放下了这书册。
待到月上中天,宋玄才微微有了几分困意,隐约要睡过去,却听见门外连番响起了动物的嚎叫。
宋玄起初不想搭理,却听见那嚎叫愈发地急促响亮,便隐约觉得不对。
他披起外裳,透过窗户破洞一瞧,外头竟有个人影,与一道雪白的、动物的身影相互纠缠,登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二狗,回来!”宋玄推开门厉喝一声,那雪白的身影便窜到他的脚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那被扑倒在地的人影惊魂未定,挣扎了好几下才爬了起来,见他大骇:“宋、宋先生!”
宋玄仔细瞧那人,却见正是在客栈见到的侍卫,曾嘲笑他喝酒吃肉、装神弄鬼的那个。
那侍卫起身后才微微清醒过来一些:“不知先生还豢养了这样一匹……”他想起宋玄叫那白影“二狗”一时之间又有些茫然。
“二狗是这山里的野狗,只是跟我有缘。”宋玄想伸手去揉二狗的头,被他一撇头躲过去了,便笑道。“我有时分他些吃食,他便帮我来看家护院。”
侍卫瞧着二狗嘴里的獠牙,忍不住心惊肉跳,心道哪有这样的野狗,却又惦记着正事,没再继续。
“先生,在下祝阳,深夜叨扰是为我家公子而来。”侍卫恭恭敬敬作揖,再没了白日里的傲慢气盛。“还请先生随我走一趟。”
宋玄慢悠悠地笑:“令公子深夜来请,想必是我白日里说的应验了。”
那祝阳愈发地恭谨:“先生神机妙算,白日是祝阳无礼了。”
“那先等着罢,”宋玄懒洋洋道。“待我更衣才好去见令公子。”
宋玄倒不是有意刁难,只是他这些年早就摸出了经验,他若卑躬屈膝,对方便拿他当江湖骗子,他若是不以为然,对方却当他是世外高人了。
也不知是世人的共性,还是这些贵人眉高眼低的本事。
只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宋玄正担心这个月的生计,便有一只现成的肥羊落在了他的嘴边。
况且他只白天一句套,那公子晚上便遭了难,可见是天意使然,也是合该让他宋玄剐一层油水下来的。
彼时的宋玄还没有想到,他在客栈随口的一句套,竟把自己整个人都套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