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停息,他直起身把被褥重新盖好,取下遮眼的白布。床榻上的人依旧紧闭着双眼,但气色比之刚才好了许多,交错的疤痕也看着淡了些许。快一个月了,意识依然未归,是到底无力回天,还是不肯醒来呢?周围一片混沌,忽然电闪雷鸣,她奋力的奔跑,却无处躲身。“顾清越,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后面一声怒斥。她转过头,一个容貌俏丽的黄衣女子正手持利剑飞跃而来,她抬手去挡,那锋利的剑在她身上划了一道又一道血痕。疼痛钻心入骨,她奋力挣脱,慌不择路的往前跑,猛地撞入一个胸怀。熟悉的味道让她瞬间心安,她抬起头,眼前是眉眼如画的冷峻。“苏沐,快救我!”她摇着他的胳膊,亦如之前的每一次撒娇耍赖。“你不是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吗?”男子低沉的声音让她如掉寒潭。脚下突然开裂,她站在悬崖边仰身跌落,艰难伸出的手,却终究一场空。黑暗中,她蜷缩着身子,盯着虚空中一幕幕闪过的画面。冰天雪地里,一个瘦小病弱身量不足三尺的小女孩,跌跌撞撞的跟在一个身形高大地男人身后。‘爹爹爹爹’那样叫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说道:“我顾耀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我的女儿也不例外。跟的上就活着,跟不上就死在这里。”巍峨石阶,她被胁持在一个女人手里,今天是她三岁的生辰,精心装扮的珠花从头上散落,一把短剑横在她的脖颈。“方姨,我害怕。”她在女人手上挣扎哭喊着,抓着她肩膀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女人温柔的声音犹如每晚哄她入睡的歌谣:“清越乖,方姨有了身孕,你也摸过的,他已经会动了,你还给他做了一个礼物不是吗?我不能让他死,所以帮帮我,帮我阻止你的父亲……”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呼啸而来,胸口一阵撕裂,雪白的云锦瞬时一片血红。石阶之下,那男人放下手中的□□,说道:“我顾耀此生从不受任何威胁,云玥,那蛇妖已死,除掉你腹中的胎儿,你依然是我的好师妹。”变故来的如此之快,她像个破败的玩偶从女人手中滑落,看着芳姨的脸色由惊恐变作愤怒,与攻上来的人打作一团。忽然一阵厉风扫过,一条通体墨绿的大蛇从半空俯冲直下,一把卷起女子飞天而起。转眼,她长高了些,那个可怕的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已经失踪半年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余威仍在。宫里的人见着她依旧一副畏惧的神色,只有从小陪在她身边的苏沐从不避开她。他教她习字,教她练剑,教她咒法,他允许她的一切肆意妄为,直到那一日她躲在桃林里偷懒,天黑才回。整个天机宫血气弥漫,到处都是尸体,她仓皇下逃进苏沐的庭院。却见那些黑衣持剑的杀手纷纷跪拜在那蓝衣少年的脚下,他们说天机宫已肃清干净,只是还未找到少宫主。她躲在黑暗里,拼命的捂住嘴巴,才能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她跑回了桃林,躲在了树上,快清晨的时候,苏沐终于找到了她。桃花树下,他眉眼如画,抬着头笑着说:“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了。”过往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一个声音告诉她,就待在这里吧,外面都是谎言、是抛弃、是杀戮,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她慢慢闭上了眼睛。游子羡站在床前,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身上,由于来的仓促,刚淋浴完的衣衫也是半系半松穿在身上。旁边一脸不耐的昊硕嘟囔道:“存了死志救也白搭,白费了你这么多灵力。”床上的人脸色已转灰白,是将死之像,少年眉头紧锁,转首一拜,恳请道:“我要进入她的神识,还请昊大哥替我护法。”“你疯了!她神识将灭,你此时进去一旦被困其中,就永远出不来了!”昊硕手一摆,怒气冲冲地转过身,说道:“我不同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昊大哥放心,我不会死,我一定将她带出来。”“我才不管她的死活,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这么在意她的死活……”“她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必须救她。”少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反倒让昊硕顿时语塞。他们因缘际会结伴同游已两年之久,他从未听过游子羡谈起以前之事,有时把酒言欢,兴致来了他也会对子羡说一些自己不愿提及的往事,但再喝的酩酊大醉游子羡也从未谈及过去。游子羡虽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待人处事温柔和气,但他知他的性子最是执拗坚韧,认准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到底。叹了口气,多说无益,他走到门外背过身去,盘膝而坐,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