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豪猪声音嘶哑,天赋异禀,乍一听倒还真似携有闷雷作响之音,想也是凭此以欺凌过往的小妖们。只是与声势不符的是,豪猪匆匆说完这句话,便又屁滚尿流地如来时那般似球儿样地滚进了灌木丛中。这次倒不再有虚张声势,不过十息,颤动的灌木丛就没了动静。小狐狸见状,收了那副威慑模样,得意洋洋地朝饕餮邀功,“看!我把它赶跑了。”饕餮觉得好笑,却也顺着它的话接道,“球球真厉害。”躲在一旁心有余悸的豪猪:“……”……再说回这一狐一兽回到钩吾山之后的事情。山中精怪都以为“灵狐奶奶”就此故去,生怕饕餮伤心过度,迁怒于已,便纷纷拿出最虔诚的姿态以作祭奠——自打“灵狐奶奶”来到钩吾山后,大妖小妖们都不必再因饕餮的喜怒无常而提心吊胆,这道也算是功德一件。一时间,整座钩吾山上下,都陷入了一种颓丧的气氛。但在时值初秋,漫山遍野的翠绿间加上了星星点点的金黄,树梢头挂上了鲜美香甜的累累硕果,正是一个觅食的好季节。这回没有小狐狸跟在身边,饕餮难得不用顾及其它,得以敞开肚皮吃个痛快。山禽地兽,尽入口舌。待它从进食的餍足中抬起头时,太阳西斜,天色已然沉了下去。饕餮到底还记着洞府里有个等着自己回去的小家伙,它思量着小狐狸左右能够自己捕猎,这回便没替它再多寻些山肴野蔌,只绕远了“顺路”替小狐狸捎上几颗它惯常爱吃的青果,便准备打道回府。可等它悠悠晃回洞府,怎想,面对的是一间空空如也的屋室。——原本应饱含欢喜地迎接饕餮回来的小狐狸竟是不翼而飞。这还了得?!饕餮先是以为那小家伙一时兴起而藏了起来,在寻了一遭却不见踪迹后,饕餮又猜测它许是饿得极了自己出去找吃的去了。于是乎,饕餮守在洞口,从漫天霞光一直等到夜幕四合,这才终于肯承认,小狐狸是真的失踪了。洞内照明的火焰摇摇晃晃,将饕餮的影子拉得歪斜而巨大,但身旁的位置缺始终像存在着一个空缺。但对于小狐狸此时的去向,饕餮没有半分头绪。它将此刻内心的焦急气愤归于自己存粮的丢失,却不愿再往其中思考更深层次的原因。踌躇半响,饕餮终于还是决定先在附近寻着看看——说不定,那小家伙真的只是贪玩忘了时间?在这钩吾山中,本也没有精怪有那么大胆量,敢到饕餮的眼皮底下行窃。……正当饕餮要出洞府去,就在空气中闻到了一抹不那么真切的气味——凶兽对于这气息十分敏感,是属于小狐狸的味道。饕餮当即眼眸一亮,怀揣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欢喜,连忙加快了步子朝那个方向奔去。只是那道气味一直隐隐约约,像是故意躲藏着什么那般,忽远忽近,逮不真切。终于,饕餮在一株老树前停下了脚步。那树龄足逾万年,树干粗得几人不能合抱,茂密的枝叶将月光切的支离破碎,星星点点地泄落。小狐狸就藏在那粗树干之后,却不知为什么要躲着它。饕餮按捺住疑惑,定了心神,往前走去。“你别过来!”小狐狸在树后颤巍巍地道,细听,那声音中还带着哭腔。饕餮脚步一顿,更是疑惑了: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小家伙慌张成这副模样?饕餮没有答话,而是不容反抗地继续向前走去。三步,两步,一步……终是只有咫尺之遥。饕餮面沉如水,声音不辨喜怒。它道,“你出来,或是我去寻你?”小狐狸噤声了。数息后,但见树后面身影一晃,这才见它站了出来。……那日,小狐狸闲着无聊,趴在凶兽的后背上,好玩般地连唤了饕餮数声后,忽地问道,“饕餮饕餮,我是不是也该有个名字?”饕餮正冥思苦想着待会该寻的食谱,听到这问题,脚步未顿,头也不抬地道,“球球。”“诶在!”小狐狸立即应到,旋即又体味出几分不对劲来,“……但是这个和你们的名字差别好大。”“狐球球。”“你们都是两个字的。”“那就叫胡逑。”饕餮按着人类的起名习惯,随意地给它安了一个名号,却不曾想将小狐狸高兴坏了。“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饕餮掐算着时间,距离上一顿饭也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便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饿了?”闻言,小狐狸的语气难得显露出几分惆怅,它将脑袋埋进饕餮颈周的长毛里,恹恹道,“……有了名字就可以变作人了啊。”……饕餮有些错愕,它没想到,自从女儿山回来之后,小狐狸竟是长得飞快,不但身型眼见着大了许多,连九尾应有的能力雏形也初见端倪。现在,竟是能化人了。饕餮道,“你抬起头来。”此刻站在饕餮面前的,是一个男孩,他浑身不着寸缕,光洁莹白的长发垂自腰际。——饕餮这时才看出来,自家养了这么久的存粮,竟还是一只公狐狸!男孩依言,抬起头来。这张面孔上的五官还未长开,却仍是狐族惯有的俊美模样。他眼里含着水光,黑亮的眸中写满了惊恐与慌乱,不点而朱的双唇开开合合,却终是未吐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