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宋麒现在也不大瞒着她了,“我那份报纸,或许要复办了,我做些准备。”
“报纸?”
“嗯,需要一些宣传的载体。”
“你这人真是忙碌,”于曼颐抱着手臂靠进沙发的柔软垫子,“明明学的是机械,还总得办报纸……这次用不用我给你画插图了?”
宋麒笑起来:“你如今的身价,我哪里请得起啊?”
他将钢笔合上,和于曼颐一道坐去沙发上了。宋麒只开了书房桌上的台灯,因此他们又一起坐在了昏暗的地方。她出来得着急,头发散着披在肩上,身子微斜,发梢便扫过他的手背。
柔软而带着香气。
几个月的伏案工作叫她后颈总是隐隐作痛,于曼颐用手揉了下脖子,长发再次流水似的从肩头倾泻下来。她还没来得及将手拿下来,另一只手掌忽然覆上她手背,然后攥上她耳后的脖颈。
男人的体温似乎是要高一些的,这温度让血液流得舒缓。但男人的力量又太大,轻微的按压便叫后颈发酸,发胀。她动了下肩,轻声说:“你轻一点。”
“是么?”宋麒反问,手上力度放轻,“那这样呢?”
她点了点头,又侧过脸,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他背对着光,她一时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就如同在地窖里那些日子,她也没怎么看清楚过。但是于曼颐忽然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更好的记住,因此她伸出手,用指尖点着划过他的眉骨和鼻梁,又描摹了他的脸型。
“你做什么?摸来摸去。”宋麒在黑暗里声音带上笑。
“胡说什么,我只是记一下你的骨相,”于曼颐说,“我很会记,记住以后,不看你就能画了。”
“你不是很早就可以默画我了么?在扫盲学堂。”
“你和那时候又不大一样了。”
“是么?”宋麒将捏着她后颈的手慢慢滑到她喉咙处,手指收紧一些,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可我为什么总觉得,你一直都是最开始见到的样子。”
“你这话真叫人挫败,”于曼颐并不抵触他的拉近,“我明明都变了好多了,衣服,说话……我可不是封建残余了。”
“你封建还是进步,在我这里也没什么不同,这不过是人们造来评判的词语……”
他与她贴近了额头,皮肤温度较她而言更高一些。于曼颐微微闭上眼。睫毛扫过对方鼻梁的一瞬,她忽然预感到,若是这样放任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然而他们是在宋麒的姑妈家。
她将眼睛睁开了。
宋麒虎口收得并不紧,于曼颐微微一挣就挣脱。他似乎也在这一刻反应了过来,余光看见书房的门缝半合着,那黑猫站在明暗交界处,歪头望着他们。
“我得……”于曼颐语气有一些发僵,“我得去救尤红了!”
“……的确,救尤红可是大事。”宋麒点点头,停顿片刻后,才将倾过去的身子缓慢地收回来,语气不能不说怅然。
于曼颐“嗯”了一声,匆匆起身,将滑落的睡袍肩带调整回了该在的位置。她没有将书房的门拉得太开,身子微侧,从黑猫背上跨过去了。
宋麒坐在晦暗不明的书房里,捏了下眉心。再抬起头时,他忽然瞧见那黑猫脚步轻巧走入书房,将自己叼着的一块布料扔到他膝上。
宋麒拿起来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有些发红。
“你拿人家这过来干什么!”他手忙脚乱地将于曼颐的束腰扔回猫身上,“送回去!太下流了你!”
黑猫轻蔑地看了宋麒一眼,转身驮着束腰,大摇大摆地走了。很显然,此猫认为自己并不下流,下流的另有其人。
这一年的正月过得好快。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夜晚之后,于曼颐和宋麒一个要忙连环画的出版,一个要忙报纸的复刊——
很快,第一批连环画在四月初被印刷出来,上市后很快被扫买过半。
只是那些摆摊销售的摊主发现这本连环画的销售很不同寻常——真正购买的顾客并不算多,但一旦有人来买,便是几十上百,将摊位上此本的进货一扫而空。
这些连环画,最后全都汇聚到包括于曼颐所在的旅社的几处集中点。
霍时雯也被叫来帮忙了,几个人在于曼颐的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这本连环画上册一共60页,”于曼颐和所有人说,“只留下我在纸上写的这些页码,其他的全撕掉,最后剩下23页,仍然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天,”霍时雯惊异,“人家是藏头诗,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成新诗。你们竟然将剧情藏在连环画里,把这些页数撕掉,剩下的会变成新故事……这是谁改编的童话故事?”
“自然是大文豪齐颂。”于曼颐道。
这撕书的工作真是简单痛快又尽兴,连着三四天,这许多连环画的汇聚点里,都是这样“刷拉刷拉”的撕书声,将崭新故事从旧故事中撕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