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长清也没有躲起来的意思,只是她注意到从始至终,栖玉目光不曾离开东耀的盖头一眼,仿佛很是专心的样子。莫非,这神君当真仰慕东耀?
长清心上思索,又见栖玉转过身,二人并列,显是准备牵起新娘的手上轿。
身边人步伐却是僵了一僵,东耀扭头找寻着长清。一句话便通过传音术传入她耳朵里,“长清,我不能去西海了——”
“……”
这一句话落进耳中,东耀发烫的手心忽地将她一攥,紧跟着的便是另一句话,“……敖烈他来找我了!”
虽说隔得数米还能看见东耀爹娘脸上明明白白的喜色,可长清此时还是差点没站稳。什么?
这个时候,着实是没空解释,东耀飞快地拿了个物什给长清,继而将长清往前一推。
这蓬莱的所有人里,长清唯独不曾对东耀设防。这一推之间,就赫然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盖头。她正想回头喊东耀,此时却是身子一轻,随即一只手伸过来。
东耀的这位夫君伸手将长清接了过去。待得一脚跌进那只喜轿之时,她立刻去寻东耀的身影,却只看见一个黑色如混沌般转瞬即逝的魔沼,正消失在方才她们所站的位置上。
……莫非,真是敖烈来找东耀了!
长清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敖烈已经死了,是被她亲手所杀,虽则没留下尸身,可她记得,自己的确是杀了敖烈。
方才,东耀却对她说,敖烈来找她了?
为什么?
大约是跌进花轿跌得太急,只觉得脑子里头多了一团乱麻。她忘记了手里还握着个圆滚滚的东西,等得花轿抬了起来,定睛往手心一瞧,是只海螺。
这只海螺摸着尚是温热,显然在此之前已紧紧藏在东耀的手心。
长清将海螺抬起,耳朵里便很快传来了东耀的声音。
待得听完了东耀的话,她面上愣了许久,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东耀所说的话,的确令长清有些出乎意料,可这件事发生在东耀的身上,偏偏又其实是在意料之中。因在这个世上,大约最爱东海三太子敖烈的人,便是这个蓬莱的大小姐。她与敖烈二人青梅竹马,可惜敖烈从小就认定了一件事,就是他永远不可能娶她。
螺音阵阵如风悠扬,那柔柔的声音却藏着几分苦闷,可长清并非外人,听得出她话里隐藏的欣喜。
“长清……我不相信敖烈他真的死了,所以那时求你不要把敖烈成魔的事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上界的尊神若是要找他算账,他是一定死无葬身之地的。”
“……还好,敖烈他真的没有死!”
东耀大约早打算了不愿嫁到西海,是以在出嫁之前就留了这么一席话给她。
她说到一件事,便是她与敖烈指腹为婚,她娘曾在过去给她换了同心锁,当年东耀在人间游玩生了重病,是敖烈找到了她,把她带了回来,如今,东耀在同心锁里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说……他还没有死,他让我去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回来!”
耳畔,东海风浪倏然而起,像是九天之上月息湖动听的潮汐声,原是来蓬莱接亲的队伍遇见了老龙王,老龙王携着一众手下人,似乎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场面话。
迎新娘子的栖玉神君回了什么,长清已是不大记得了。
只是耳朵里响起东耀留她的最后一句叮嘱,“长清,我不能嫁给别人,也不能陪你去拿鲛珠,但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去到西海拿回我的嫁妆,到时敖烈若来找我,你便去照月山,至于婚事,如若我回来,自请爹娘收回,若我回不来,还请你替我对爹娘说是东耀对不住他们。”
莹白的海螺托在手中,散发出仙力维持着的淡蓝辉光,辉光消失时,自海螺里传来的声音就这么戛然止住。
长清半响不动地坐在花轿上,对于东耀,她自然是没有责怪的。只是没想到东耀这么干脆利落就丢下了所有人,只为了去寻一个敖烈。
看来那魔沼果然有蹊跷之处。可惜,长清发现得太迟,那魔沼消失得极快,想必整个蓬莱都没发现自家大小姐消失了。
今日真正上了花轿的,不是东耀而是她。
也罢,东耀知她要找鲛珠,如今她代东耀去西海照月山,便也正好去拿那枚鲛珠。至于婚事,待她拿到鲛珠,便是作罢。
去往东海的路,和去往西海的那条路,自然并非同一条路。
这天,就在长清替东耀坐上轿子前往西海之时,紫宸宫中忽然来了两位宫人,问得上界长清仙君的去向。彼时东耀她娘脸上的喜色还未消便急急忙忙过来回禀,话里话外,意思只有一个,说长清上仙已是走了,不在蓬莱了。
那两位宫人得了消息,面上一副焦急的神色赶回天界,飞快地去抱月阁回禀帝君。
“蓬莱的人说上仙来了一趟,只不过当夜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长清上仙突然下凡,兴许是嫌天界待得厌了,帝君不若用施魂引召上仙回来?”若是放任不管,保不齐又会在下界闯出什么乱子。
两个宫人委婉地向帝君提出意见,他们不是掌殿的老人,没法说长清的不是,只是为难地想,帝君才刚从天海回来,上仙又跑了,她就算待不住,就不能跟帝君商量一声吗,帝君收了这么一个徒弟,未必是福,可决然是一桩祸了。
锦辰常在抱月阁歇息,每次从天海回来,便总是歇在此处。是以宫人们乃是一路疾回抱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