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多,酒吧的客人差不多散光了,只剩几个喝醉在卡座里的,也被服务生叫了代驾或搀扶着送上了出租车。吴肖帮着打扫收拾完,去后门扔完垃圾回来,赵晓龙已经提前下班走了。林秀追到门口,喊住了吴肖,“龙哥有事提前下班了,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掏出一百块递到吴肖面前。吴肖垂眼看了看,接过了那一百块,“谢谢。”林秀原以为吴肖不会要这钱,之前那样对客人放话也不过是一时气愤,没想到吴肖还真的问都不问就收了,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他想到赵晓龙的警告,到嘴边的一些话又咽了回去,冲吴肖笑笑,道:“刚才抱歉了,本来不该让你过去的。”“没关系,在这儿工作都是不可避免的。”吴肖把钱装进钱包里。林秀跟着扫了一眼,钱包里只有几张零钱,他想了想,道:“你住哪儿?我开车来的,送你回去吧。”这个点已经没有公车,路边倒是停了几辆等客的出租车,吴肖当然不会花钱去坐。他白天找了个在复印社打字的兼职,每小时二十块,仅够他吃饭的钱。所幸走回家也不过一个小时,就当是晨跑锻炼了。“不用了,我走回去,离这儿不远。”“好吧,路上小心。”林秀点点头,朝自己的车走去。吴肖看着他上了车离去,这才把手插进兜里,沿着路往家走。走到家已经快六点了,吴肖定了个八点半的闹钟,澡都没洗就歪进床里睡了。八点,闹钟还没响,吴肖就被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惊醒。他睡前没有脱衣服,胡乱趿上拖鞋去开门,站在门外的人让他愣了一下。这个人他认识,虽然不常见,却是莫匀手底下的一个小弟没错,以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跟着莫匀收过保护费,好像是叫小于,还是小鱼儿的。“吴哥早。”小鱼笑着冲吴肖抬手问了个好,侧身露出了身后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眼镜男。“这位是飞扬中介的张先生。”吴肖皱了下眉,“有什么事儿吗?”“先进去再说。”小鱼不由分说的按住了门把手,推开门,就领着眼镜男进了屋。进门后也不理会吴肖,对眼镜男道:“你先看一看房子的大致格局,给估个价,做个登记。”“等一下!”吴肖一把拽住小鱼的胳膊,睡得惺忪的眼瞪得发红。“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看你的,不用管。”小鱼对眼镜男点了下头,慢条斯理的回过身,抽回手,言笑晏晏的看着吴肖道:“莫总难道没跟你说吗?”吴肖努力压住喷薄欲出的火气,“现在还不到期限,谁允许你们到这来的!给我出去!”小鱼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确实。不过也不远了,我只是提前带中介过来看看房子,到时方便交接。”吴肖猛地僵住,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莫匀那天并不只是为了吓唬他,说白了,他再怎么窘迫甚至绝望,都没想过这一天真的到来,自己会怎么样。他心里再怎么痛恨莫匀,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有恃无恐,潜意识里莫匀的存在是他最后的退路,路的尽头再黑,他也还能走下去。还一辈子还不完的利息又怎么样,只要家还在,哪怕磕破头,流一身的血,他也能咬牙走下去。可是现在,莫匀真的决心要将这薄弱的后路一刀切断,他才开始彻底的慌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力瞬间袭遍了全身,在这个尚未清醒的早晨,当头给他泼了一脑门儿冰水。勉强维持的镇定崩塌,他近乎咆哮的拽住四处查看的中介,连同冷眼抱臂的小鱼,疯了一样往门外推。“钱我会想办法的,我没说过要卖掉房子!请你们马上出去!”中介只是个文弱的中年人,三两下就被推出了门外,一脸的惊慌无措。小鱼把住门,他常年收账,虽然身材矮小,力气却不小,门在他手中纹丝不动。他冷笑着看着暴怒的吴肖,“想办法?还有十二天就是最后期限,你能有什么办法搞到这样一大笔钱?哦,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在酒吧上班是吧?酒吧服务员的工资够你吃喝吗?别搞笑了!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莫总特别照顾你,也已经照顾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这座房子莫总也会拿出双倍的价钱,你要是有良心,早该去莫总跟前磕头感激了。”“你出去!出去!”吴肖浑身觳觫的不停重复着,推在门上的手指因为用力爆出青筋。小鱼说的对,就是因为都对,他才更加愤怒。恨莫匀,更恨自己。可是再恨,他也毫无办法。坚持和抵抗都显得那么不堪一击。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甚至想过为什么得病死掉的不是自己,他现在还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