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屿明低着头,似乎在思考,最后艰难地让步,“那……中午和晚上都要一起吃饭。”两人搭公交回学校,大概半个小时路程。站在靠后门的位置,阚颂宁习惯性一手插兜,一手抓着扶杆,忽然感觉到裴屿明戳了戳自己,抬头看到男孩在用口型说:“牵手。”阚颂宁把手递过去,被妥帖地收进男孩的口袋,他轻挠男孩的掌心,低头偷笑,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却像是在谈高中生的恋爱,甚至还无药可救地心动。上班高峰期的公交车上,人挤着人,多是些赶时间打卡的上班族,车厢里人间疾苦的浓度过大,都在打瞌睡,或是低头看手机,没有人会注意到哪两只手偷偷牵在了一起,牵了一路那么久,相贴的掌心比心事还要湿。只差最后一个红绿灯就要到学校了,趁着急刹车,阚颂宁顺势靠进了裴屿明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口,问他:“宝宝今天有课吗?”“嗯,三四节有,”裴屿明护着他的腰,有点舍不得松手,闷闷地说:“你要等我一起吃饭。”“你住在哪栋宿舍?我下课去找你。”“我啊……”一到编瞎话的时候,阚颂宁总是反应很快,他说:“我不住宿舍,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住,宝宝平时来学院楼找我就好,我都在。”快到中午饭点时,阚颂宁收到小男朋友的消息,说在楼下的花园等他。他关掉电脑,摘下眼镜,对着屏幕整理头发,说实话,有点担心自己看起来是不是不那么年轻,他走过长长的走廊,路过茶水间、会议室、谢时君的办公室,扔下所有差强人意的现实、求而不得的妄念,他快步跑下楼,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轻快和自由。两栋学院楼之间的小花园里,裴屿明站在他迷过路的地方,背着手,明显藏着什么东西。阚颂宁笑盈盈地走过去,“宝宝,藏什么呢?”裴屿明的脸有点红,从身后拿出一枝玫瑰,“送你。”阚颂宁看着他额头上的薄汗,忽然发觉小孩脸红好像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剧烈运动,他接过玫瑰花,拉着裴屿明坐在长椅上,问:“宝宝,你不是有课吗?什么时候去买的花?”裴屿明的脸更红了几分,这次是因为难为情,“我……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跑出来了。”正值饭点,平时人来人往的小花园成了静谧的角落,阚颂宁将花插进裴屿明牛仔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宝宝,你要是一直这么可爱……”说着就去吻他的下巴,“我会想一直亲你。”下一秒,手腕被紧紧圈住,裴屿明拽着他躲到一颗树后,阚颂宁的后背撞上树干,有些吃痛,但还是迫不及待地仰起脸,接受男孩略显急躁的吻。玫瑰花从口袋里掉出来,落在铺满松叶的草地上,谁也没有发现。阚颂宁在吻的间隙里晕晕乎乎地想,真该感谢设计这个花园的建筑系某优秀毕业生,这里弯弯绕绕的,可以随便躲在哪颗松树或者哪座雕塑后面,这里适合正大光明牵手,适合偷偷摸摸接吻,适合秋天的恋爱。他想,他允许自己在谎话里享受一段长达十几年的时差,谈一场有效期不定的恋爱。?冬天的s市并不怎么宜居,天气阴冷,早晚雾霾尤其重,如一张看不真切的大网悬在城市上空。而冬天的直观度量衡是温度变化,阚颂宁走上学院楼天台抽烟,只穿了件单薄的针织开衫,烟还没点着,先打了个喷嚏。今天是周六,阚颂宁来教研室加班,裴屿明则是一早就坐公交回家了。阚颂宁没有体验过良好的家庭关系,只是觉得小孩好乖,好孝顺,每周回家都是为了陪外公外婆,有时还会一个人坐上六个小时长途汽车,到乡下看奶奶。但是这次乖小孩软磨硬泡,说白天陪外婆,晚上要来他家。恋爱谈了一个多月,新鲜劲儿还没过去,阚颂宁先一步认识到经营谎言的不易。外表上倒还好,他平时穿的衣服本来也比较休闲,偏学生气,只是每次上完课从教学楼出来,都要装得像个刚下课的学生,而不是老师,这点就比较难,因为总有热情的学生追着他喊“阚老师”,教学楼就那么几栋,有次差点撞见裴屿明滑着滑板去上专业课,幸亏他躲得快。除此之外,裴屿明还对他口中一个人租住的房子非常感兴趣,今天实在躲不掉了,他要带裴屿明回家,因为裴屿明说想吃他做的菜。阚颂宁住的房子很新,付了首付以后一直放着,去年房贷还清才住进来,如果不这样做,他会觉得没有安全感。按理说搬进新房应该请朋友来家里吃饭,庆祝乔迁,阚颂宁当时还很认真地计划了,他想请谢时君来家里吃饭,甚至连菜单都列好了。然而他想了好久,想到谢时君去了36所做项目,想到谢时君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小抹香鲸,想到他的房子已经不能算作新居,他还是没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