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珉的声音幽幽想起:“费尽心机才搞到手的通行令,就这么白白舍弃了,眠笙,你这是何苦呢?”沈眠笙眉眼弯弯,像是清澈的月牙泉:“你不懂。”傅珉面色不虞:“我不懂什么?”他自嘲道,“不懂爱吗?”沈眠笙平静地注视着他,一步步向着方舟的边缘后退。“爱一个人,是逆风执炬,是飞蛾扑火。是舍生忘死,是殒身不恤。”无常看到这里,才换了个看戏的姿势,摸着下巴道:【这句话,倒很吻合我的理念。】玉蝉“嗯?”了一声。无常垂着眼,淡淡道:【真正爱一个人,注重的是结果,而非过程。哪怕明知道他是你命定的劫难,也要迎难而上。最后遍体鳞伤,也无怨无悔。】玉蝉思考了一会:【哪怕明知道和他在一起会痛苦,也在所不辞么?】无常道:【因为你更清楚的是,如果没能在一起,那痛苦才是千倍百倍。】沈眠笙说了一堆故作高深的话,外人看着很矫情,傅珉和谢岑却立马懂了。傅珉的脸色从没有像此刻一般难看。即便是在被沈眠笙抢去项链、打晕在虫堆里时,都没有。这是沈眠笙对他赤裸裸的审判。他和沈眠笙相识多年,处心积虑地将人绑在身边。多少人头破血流都抢不到的通行令,他都能亲手奉上,只为讨他一笑。可就是差了半步。沈眠笙甚至连那半步的耐心等不急,就能轻易地爱上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并且嘲笑着他——你在我心里的份量,压根比不上这一个陌生人。他的真心,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至于谢岑。他很明白沈眠笙话里的含义,并且那也是他想对对方说的。总有一个人的出现,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撇去一切名利荣华,就算是并肩赴死,也毫无畏惧。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净土。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什么都有无穷无尽的勇气。时光停驻在最美的刹那,如同流星绽放的瞬间,即是永恒。两人手拉着手,纵身一跃——傅珉苍白如纸的脸上,闪动过惊慌,他用力握住了沈眠笙的手,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你让他去死,你不可以——”狂乱的妖风里,沈眠笙的衣衫被吹得鼓起,长发逆风飞荡。他的笑像一朵昙花缥缈,美到极致,转瞬凋零。不知哪来的力气,沈眠笙忽然一掌把傅珉重重推开,紧接着,将脖间挂着的通行令扯落下来。“对不起。”他轻声道,“……不欠你了。”傅珉跌坐到甲板上。他像是失了魂似的,愣怔片刻,忽然又如疯了一般,爬起身,烂泥一样挂在栏杆上。傅珉的神情得意至极,冲着下坠的空中,扯开了一个诡谲的笑。沈眠笙不解地蹙起了眉,只见傅珉的五官转眼又拧巴成一团,像是在嚎啕大哭。傅珉嘴巴大张,模样癫狂,似乎在放声吼着什么。风太大,沈眠笙听不清。他辨认着傅珉的口型,少顷之后,面色巨变。他说的话是:“如果你选了我,他就不会死。”“后不后悔?”二人降落,贴地打了个滚。几乎是在站起来的瞬间,沈眠笙拉起谢岑的手,大喊道:“快跑!!”谢岑目光中的热忱还未消退,有些迷惘。但已经来不及了。蛰伏的虫族,像是闻到了血腥气的鲨鱼,瞬间朝谢岑扑了过来。沈眠笙终于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那杯鸡尾酒里,沾着傅珉的血——!虫族有极强的护食意识,从不放过到嘴了却没吃完的猎物。他把傅珉弃在了虫堆里,傅珉和虫族搏斗,九死一生,虫族认得他身上鲜血的滋味!而谢岑喝下了混有傅珉鲜血的酒。虫族便自发将谢岑当做了尚未完成的捕食目标,即便废土上有无数流民,也优先向他发起攻击!沈眠笙牙齿咯咯打颤。是自己……是自己背信弃义,所以才害死了谢岑……“快走啊!”谢岑用力将他搡开。高大的身影,逐渐被如山的虫堆吞没。沈眠笙一次次地扑上去,想扒开虫堆、吸引他们的注意,但虫族不搭理他,甚至认为他妨碍进食,喷出毒液来威慑他。直到最后……年轻人的身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甲虫,甚至没有一寸空余的皮肉,可以让沈眠笙搭手。并且在体力缓慢流逝的过程中,谢岑还在强硬地驱逐着他。他没有对沈眠笙说一句宽慰的话,也没有留下什么感人肺腑的遗言。因为明知不能善终,就不要再增加对方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