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天说要做朋友。”她直截了当地问,“具体指的是什么?”电话对面的呼吸声变沉了。很久后,钟浅锡斟酌着给出了一个答复。偶尔联系,或是偶尔见面——在姚安觉得合适、觉得舒服的时候。姚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拖着行李箱走下大巴之前,她才回道:“我知道了,让我想一想。”时间一晃,三个月后。“十分抱歉,克里斯先生。”米勒坐在办公室里,左手的遥控器把空调调到最大,右手的马克笔在行程表上圈出一堆红圈,脖子上还夹着一部手机,“钟先生这周不在达拉斯,可能没办法和您一起出席宴会了。”对面呜呜噜噜说了什么,很是不满。米勒长叹一声,把金发抓得乱蓬蓬:“好的,我明白,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老板。”这头好不容易刚刚挂断。叮铃铃,那头电话又响了起来。米勒看了一眼来电人,发现是钟浅锡的政治伙伴,于是立刻用最饱满的声线回道:“早上好,乔治先生!”而在听到对方诉求之后,对话变成了:“我刚刚和克里斯先生说过了,老板真的不在——是的,我知道,州长先生今天也会到场。但是非常不凑巧,钟先生家里有要事,必须得离开一阵子。”乔治听到是家里的事情,领悟到了错误精神:“他回洛杉矶了?”“哦,不,钟先生没有回洛杉矶。”空调冷风呼呼直吹,也缓解不了米勒的焦头烂额,“他去了北京。”横跨数个时区,太平洋的另一端。达拉斯的夏天尚未结束,北京的秋天已经开始。傍晚的温度微有些凉,姚安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刚好遇上一阵疾风,于是紧了紧衬衫衣领。她拿出手机,给一串号码发去短信:【你在哪里?】很快,嗡。屏幕振动:【我在一家商店门口,但我看不懂那上面写的是什么。】【能不能拍张照片给我?】【稍等。】一张蓝白色相间的便利店招牌图发了过来。【我知道了。】姚安辨认之后回道,【给我五分钟。】顺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前行,绕过skp商场,树荫的尽头是一间小便利店。钟浅锡就站在商店前的台阶上。“我以为你会半夜才到。”姚安开口,声线稍微有一点点僵硬。“飞机提前了一点。”钟浅锡笑笑,从台阶上朝她走来。他身形修长,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便不穿西装,换成风衣,一样显得服帖妥当。这是自从洛杉矶回来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试一试做朋友,只是试一试——当这样的协议达成,一些对话也终于得以重启。钟浅锡的分寸感拿捏得很好。就像他承诺的那样,并不会经常打扰姚安。即便是问候,也只是从很小的话题开始,比如天气。【我看了一下天气预报,北京明天会降温,记得多加衣服。】赶着去下一场会议的间隙,钟浅锡坐在车里,发出这样一条消息。一个小时,或者多半天——时间不是固定的。姚安忙完了,回复他:【好的,谢谢。】信任的崩塌往往只是一瞬,建立却需要漫长的时间。就像触碰贝壳里的软肉,碰一下,就会警惕地缩回去,只能等它自己慢慢长回来。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月接着一个月。钟浅锡一向充满耐心,可有些事情等到一定地步,也需要一些推进。所以上周末,姚安接到了这样一通电话。“我最近要从欧洲转机回美国,路过北京。”钟浅锡说,“如果你有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坐下来,一起吃一顿晚饭。”他以为姚安会拒绝,甚至为此准备了一套说辞,诸如很想尝一尝传统小吃、又找不到地方之类的。但让钟浅锡意外的是,姚安听完了他的发言,却并没有向他索要更多的理由。她想了想,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具体哪天?”……便利店前。北方的空气里有一点点灰尘的味道,夹杂在晚高峰拥堵的噪音里面。姚安感受到来自钟浅锡直白又热烈的注视,环顾四周,清了清嗓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没带助理,也没带保镖。”“私人行程,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钟浅锡笑笑,“况且北京很安全。”也是。“那我们走吧?”姚安指了指南边。钟浅锡点头,两个人肩并肩向前。到了换季的时候,树叶子断断续续往下落,在人行道上垒出厚且软的一小层。走在上面像踩住云朵,偶尔遇上一两片已经干透的,又会发出噼啪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