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人明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却偏要舍了两滴心头血,保他们魂归故里,沉睡于封印之地。她蓦然记起很早以前,当作家人的一个魔族曾惨死在她面前。那人担任魔军之首,挥斥方遒。有许多年的清明时节,万物新生,她立在那坟头前默然。除了长出连成片的野草,她再没有在世间寻到过那魔军之首的气息。直到将死之前,她看到了谢家老祖。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多年之后,与故人相逢再次酣战。她看明白了,命运之线绕了个圈子,又要重头再来。于是,她也押了赌注,自散魔相于天地之间,又留给谢家老祖一道魔煞印记,立约保他出了云梦泽。……谢晋元见阮清闭目入定一般,身上魔气更重,忍不住扯了扯他拽在手中的衣袖。他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确实对这个暴躁师伯的心疼。他不清楚这情绪的由来,只觉得虽然相处时间甚短,他们却早已相识千百年。阮清被这一扯拉回神时,看到的就是谢晋元担忧的眼神。她知道了前尘断缘,笑着安抚道:“别操心我,还要东山再起,怎么会被这点伎俩绊倒。倒是你,”阮清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还记得怎么调兵遣将吗?”谢晋元怔了怔。他原本想开口说师伯开的什么玩笑,却张不开口。私心里,他觉得阮清这话是没错的。阮清不用回头,几乎可以想见谢晋元一脸懵逼的样子,轻声笑了笑。“不急,等回了魔界慢慢想。”她终于重拾过去,或许还不是全部,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抓住裴逸提到的那一线生机,把人给寻回来,好吃好喝养在魔界深闺里。实在不行,就击溃高高在上的天道赐予。黑鸦军坚持已久,阮清抹去唇角血迹,笑问雾中人:“天道就有权判人生死,断物是非了吗?”那人无欲无情回答:“既是天道,自然有权。”“若天道有失偏颇,该当如何?”微生止眯着眼睛,没来得及思索,便看到滚滚云雾尽数破开,一股令天地震颤的飓风自云端袭来。云雾变幻了方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滚涌动,将微生止一圈又一圈,环于其中。凤鸣声从更高的地方传来,骤然掐断。于是,九天落千丈。微仙尊眼睁睁看着凤凰坠落,散于云阵之中。他终于有些触动,语气变冷:“你的魔煞印记更重了。”阮清笑得欠揍:“这得多谢您,封山护石,一人守一峰,上赶着将一份印记送还给我。”早在最初动手之时,她的目的就不是和微生止缠斗。她知道裴逸留给她的东西弥足珍贵,便是一贯不爱费神动脑,此时也学了那人的几分狡黠。她很庆幸最后与他下棋之时,还被教了一招声东击西。她分神夺回又一道魔煞印记,已经能学着将残念溶于神魂血脉之中。已然无路可逃,现在的每一丝一毫力量,她都不会放过。她再睁眼,已经立在那云阵之上,从高处俯视着微仙尊。于是,她看到了一袭青衫,一缕白布蒙眼。阮清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人。是宁城被屠那夜,立在‘神无’边,被她一枪捅成无数银蝶的男子。所有的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阮清还不能自如的操控魔气,于是那魔煞爬上面部,在眼角眉梢上延伸数道鬼画符一般的印记。她自己似无所觉,云阵中的青衫人却皱起了眉头。他将竹笛扣回腰间,下了死碟:“没有完整的魔煞印记,你迟早会被自己吞噬。”阮清双目猩红,将谢晋元扔在诛邪枪上,俯冲下去,与云阵齐齐下压。她指尖泛着黑焰,连指甲都是流动的墨色。那火焰越发旺盛猖狂,于是阮清也近身到了微生止面前。她的手穿透了青衫人的胸膛,黑焰顿时雄浑燃烧起来。她轻声道:“小子,你对自己的愚蠢一无所知。”话音落时,青衫人的身体再度虚幻起来,如银瓶乍破,迸裂为千百只银蝶,飞上青空。谢晋元:“……”虽然早就想到这种结果。刚刚发表完中二感言的阮清还是尴尬了一下。令他们欢喜的是,随着青衫人的消亡,空气中好像镜面裂开一般,清凉山上的大阵也土崩瓦解。大阵弥散,以清凉湖为中心的灵气顿时铺天盖地向外流涌出去。青蓝色的灵气流窜天地之间,如梦如幻。谢晋元直愣愣看呆了,竟然当场入定,破境迈入了纳气中期。阮清一怔,冷笑着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