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席的声音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如果是想问这个,那么不用担心我,就当是我嫉妒他的才气,嫉妒到发疯吧。”
换卷,这么荒谬的事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美术统考的黑幕一直存在,每年都有考生作弊、找关系或者使坏的。
叶清席听画室的老师讲过,大多数是在自己试卷的背面涂很鲜艳的颜色,提前交卷以后,盖在别人的考卷下面,毁了别人的高分,又或者是带手机进去联系老师的……但换卷,他是第一次听,而且就发生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信。
在一场有考场监控、前后两个监考老师的考试中,在考前贴了条形码的前提下,被换卷,这听起来本身就是个笑话,李霁,又或是任何人当笑话看,或者说“你也编个像点的理由”,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李霁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叶清席都以为是他默认了,他才说话否认。
“——叶清席,其实,那幅画真正的画家,并不是沈清度,而是你,对吗?”
李霁这声音轻轻的,是在询问,语气却很笃定,像块儿小石子,看着不起眼,但直直砸进了叶清席心中的那口深潭,继而掀起千重泛滥的涟漪。
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叶清席难以置信地看向李霁,问:“你怎么会知道?”
不,不应该问他怎么知道,而是要问他怎么会相信。
李霁没回答,然后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模样很憨憨:“……其实我本来也不确定,所以就问了一句,但你这不是就承认了吗?”
叶清席哑然失语。
李霁笃定道:“我觉得你不会撒谎。”
“——你也别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李霁慢慢吞吞说,黑眼珠里闪过一点亮光,“除非呢,你先告诉告诉我,这件事所有的来龙去脉,我就考虑考虑告诉你。”
叶清席:“……”
叶清席闭了闭眼,然后笑了,比刚才的都更真心。
……
“你是说,考试期间,其中一个监考老师一直不间断地来看你的考卷,并且中间出去了几次,对吗?”
李霁托腮认真分析:“那应该是在‘选卷’吧,选一幅最好的、可以得高分的考卷,然后再和沈清度的那张进行交换。”
印象中,贴了条形码的试卷就像刺了青一样,是很难变更的,但其实只要做过卷子、并且是电脑阅卷的高中生、初中生都会知道,条形码其实很好撕下来,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在不破坏考卷的前提下,完成条形码的变更,他高中班里,很多人条形码没了,还会撕下来以前的贴上。
所以,只要买通了监管老师,并且把握好收卷以后的时间,做到无声无息的换卷是完全可能的。
并且,美术艺考今年才进行了改革,估计就是为了防止类似现象的发生,要求把高分考卷公开,这也是为什么叶清席才有机会发现真相,而不仅仅是认为自己高考失误,吃下了这个闷亏。
虽然有时候,得知真相往往比不知道更加痛苦。
叶清席点点头:“我能肯定,那幅画就是我画的,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绝对不会有错。”
除了画面内容本身,画上的一些小细节、用色的习惯,都是他独有的,就算他有个双胞胎弟弟,也不可能和他心有灵犀到一模一样的地步。
问题就在于,即使发现了,叶清席也无力讨回公道,除了李霁这个呆呆的小傻子,也没人会相信他。
叶清席躺回病床,合上眼:“不用担心了,我没事,反正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沈清度已经上了京大,说不定根本不会得到任何惩罚,就像那么多艺考作弊、使坏、损人利己的人一样。
李霁突然站起来,然后又坐回去,过了好久,憋出一句恶狠狠的:“你就不生气吗?”
他愤怒谴责:“叶清席,你这个、你这个软包子!”
说罢,又觉得自己这么说对叶清席有点儿残忍,恨铁不成钢地呼了一口气,丧气地低头,像霜打蔫了的茄子,心里毛茸茸的小狗尾巴也垂下去了。
他只是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好人因为那种荒谬的剧情设计,就被偷走了梦想,他看得出来,叶清席现在表面说着不在乎,其实心里未必,否则,怎么会激动到昏倒?
然而除了李霁本人,没人会觉得这话有什么杀伤力。
“你是想说我是个软柿子,还是个包子?”叶清席不怒反笑,声音没什么起伏,叹息了声,“李霁,谢谢你,但如果你是因为那位霍先生而对我有所亏欠,那么大可不必。”
“他不欠我的,你也一样。”
叶清席知道,那位霍先生,霍声的堂哥,在得知他被霍声关起来一段时间以后,并没第一时间报警,而是选择在婚礼当天才联系了警察——霍昭并没料到他会冲动到在现场物理阉割了霍声。
那天,他看见李霁和霍昭站在一块儿,关系很亲近,恐怕李霁这么关心他,也只是因为替霍昭觉得愧疚。
事后,霍昭突然找到他,说明了原因,和他道歉,叶清席惊讶于这样的人,和霍声一个家出来的,竟然也会和人低头,为了这样的事。
“他帮我传播了霍声的犯罪证据,又没有助纣为虐,帮助霍家人,这点,我很感激。”叶清席说,“更何况,那位霍先生只是做了一个选择,即使当时立刻报了警,错误也发生了。”
彼时,高考成绩都已经出来,他已经被霍声的暴力、恶心折辱得临近崩溃,手指也断了,比起单纯的报警,叶清席更希望能亲手了断了这个祸害,把心头的阴霾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