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练场上,铭风眼尖,少庄主一走,他也要溜。拍了拍铭云的肩,把师弟们丢给他,鬼头鬼脑地就跟了上去。在卫迟栖照水自顾时,唬了他一跳。“揽月点波是给你做贼用的?”卫迟栖正了正腰带,反手就是一掌。铭风虽剑术不比卫迟栖,但轻功极好,上可高空揽月,下能飞水点波。认真跟踪起来,能做到一点声息也无。然而再好的轻功,也比不上一张厚脸皮。卫迟栖骂他,他不恼,打他,他也嘻嘻笑着不怕。反而勾肩搭背地缠上来,满面笑容地问少庄主去哪儿,打扮得这样精致。明知故问,偏偏要问,还要问得意味深长,一咏三叹。卫迟栖白了他一眼,将人甩开。铭风毫不气馁,乐颠颠地又跟了上去。两人远远就瞧见石榴树下抬头仰望的小公子,铭风先道:“这一身颜色,乍一看还以为是茵茵呢。”柔柔的玉色缎面,摆上落着几朵白槿,又像是梨花。是当时卫迟栖一股脑在库房搬出来给他的,也没管什么颜色样式,他行走江湖素来简快,只想暖和就行。奈何眼前人实在是生得好,比俊更秀,似一朵亭亭盛于清风的菡萏。周身气度斯文沉静,又如一株含翠衔露的青竹。卫迟栖定定看着看着,步子就慢了,被铭风架着才回过神来往前去。“想吃石榴么?我给你打下来。”卫迟栖站到对方面前,舔了舔唇,手不知往哪儿放似地,搁在腰间上,对那点子衣褶扯了又扯。铭风暗笑,看那小公子往前半步,垫脚伸手,替少庄主扶了扶斜歪的发冠。卫迟栖虽不知缘故,还是立刻先低了头让对方动作。薄恩替他正了冠,复收回手,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道:“略歪了些,我顺手就……”卫迟栖连忙摆手说不妨事,还要谢他,笑得有些憨憨的傻气。铭风摇头啧嘴,看他们两个你帮我谢,早就点足飞身,手影一掠就落了下来。斜身钻到两人中间,奉上一颗红皮石榴。口里半真半假地酸道:“小傅公子别光指望少庄主嘛,让我来多快。”“多谢……”薄恩两手接了,回了回神,还没能和人多说几句,卫迟栖就不服气地把人推开了。“三脚猫的功夫,摘个最矮的罢了!”卫迟栖道,很有些不屑的意思。轻功最好的铭风摊了摊手,表示少庄主说什么都对。又兴致勃勃地同少庄主商量,要带着小傅公子去镇上吃酒。薄恩一听,他如今最不宜抛头露面,恐招人暗害,便想着要如何拒绝。只听他们二人一来一往道。“人家斯斯文文的,谁跟你划拳喝酒?”“那就背了箭,去东山打兔子!”“不行,傅思不会骑马,那里林子又密……”“那干脆也别出门了,就到咱们演练场,跟师弟他们耍耍。”“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耍什么?”总之,只要是铭风说的,卫迟栖都能挑出不好来,一个个给否了。还把薄恩拉到一旁说悄悄话,方才的争论的高声大调情不自禁地温声细气起来,揽着人也不是同铭风他们一样勾肩搭背,稍稍往下些扶着,将人往身边带。薄恩就听到卫迟栖低头温声和他说:“你要想去镇上,哥带你去。下个月是花灯节,热闹又好看。”薄恩心知是大概不能的,但还是克制不住地高兴,笑着点了点头。卫迟栖最爱看他笑,也常逗他笑,仿佛云开雨霁,晴风拂面。这个家里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公子,似乎总是不高兴的。常常一人时,隔窗望着残落的茶花,檐下的雨铃,暮归的倦鸟。目光遥遥,安静,落寞,又寂寥。唯有被他逗笑时,眉目里才展出一点生气。起初卫迟栖以为他是想家,不惯客居异地。后来却发现,那一封封信送出去,提笔时不见有多期许,得知无音讯后也不觉有多失落。仿佛这世上的日子,就是这样不悲不喜地挨着,日复一日。满堂热闹时,他同样跟着热闹。待众人散去后,他亦能独守长夜,静听漏滴到明。母亲喜欢他,赞他大家出身,斯文有礼。茵茵喜欢他,说他细致周到,会体贴女孩心思。铭风也喜欢他,说小傅公子生得又乖又白净,最招人疼。卫迟栖也喜欢他,说不出来的喜欢。情不自禁地想在他身边,想照顾他,想看他笑。情不自禁。薄恩亦是,在一众人里,情不自禁地就会往卫迟栖那边靠近。不是最温柔的,也不是最体贴的,只是这样一个潇洒不羁的江湖少侠,每每和他说话,或是自己要说些什么,他总会第一个就立刻低下头来,柔声和语,侧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