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醒来,先是被尸体惊吓又是淋雨,还跑到郊外去认尸……不管是她的身体还是精神都即将到达极限,晃动的马车更是让这种疲惫感开始向全身蔓延……
突然,窗外的冷风灌入车厢,让海德小姐猛地打了个激灵。
“……海德小姐,海德小姐?”
坐在对面的马隆医生恰在此时看向她,神情关切:“您真的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海德小姐赶紧打起精神,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有些走神了……你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闲聊。”马隆医生叹口气,“我从来没想到这种谋杀案居然会离我们这么近……”
他的感慨让海德小姐想起一件之前就有的疑惑,现在时机正好,她便顺势开口问道:“我知道芒福德先生是因为肯德尔先生的事来作笔录……但您为什么也要来治安所呢?”
马隆医生似是被她的话问得一愣,很快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咳……您大概也在报纸上看到了,''巴洛克街凶杀案''中其实有个目击者。我听说后有些好奇,就想请她来家中坐坐……”医生不好意思地掩嘴轻咳一声,拔高声音强调道,“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而且好奇的可不止我一个人,那两天她接待了好几个像我这样想听案情细节的人,可谁能想到偏偏就在那天出事了呢……”
尽管他没有明说,海德小姐还是听明白了。
报纸上刊登过,“巴洛克街凶杀案”中的目击者是一位居住在巴洛克街上的交际花,化名“S小姐”。
而就在“S小姐”说出嫌疑人外貌特征没多久后,在一次外出中便遭遇了歹人的袭击,如果不是被人看到差点也要丢掉性命。
原来那起差点要了“S小姐”的外出,是因为她接收到了马隆医生的邀请……
当海德小姐因为这一信息陷入沉思时,马隆医生也在用一种蠢蠢欲动的眼神不断瞥着她。
最后他还是按捺不住,率先开口询问道:“那您……在昨晚之前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他的问题太突然,海德小姐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异常?”
“就是那个杀妻后逃逸的家伙,叫……迪克·肯德尔是吧?”得到身边同伴的点头认可,医生亮晶晶的目光再次落到年轻女士的身上,“在昨晚之前,他就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吗?”
海德小姐:“……没有。他每天早上出门的时间很早,回来的时间也很晚,其实我们并没有见几次面。”
“那他的夫人呢?”
一直安静坐在医生身边的芒福德先生却在此时开口了:“对于迪克·肯德尔我也有一定的了解,否则不会把他家的房子推荐给您……我总感觉他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杀死妻儿的人,会不会是他与他的夫人最近发生了一些矛盾?”
海德小姐心里清楚,肯德尔先生这些天确实与肯德尔太太发生了很大的矛盾,而这身后的原因大概也跟肯德尔太太向丈夫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导致的……
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再把房东太太曾经做过妓|女的事跟治安所以外的人说t,除了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恍惚中,她的眼前闪过另一张尚且稚嫩的脸。
那个女孩……她那时还那么年轻,曾经也拥有一双如小鹿般灵动的双眼……可最后却在他人的指指点点中变成了死水一般的颜色……
艾丝苔尔·海德依然记得,在得到她的死讯后学监们对她的评价。
“会得到这样的结局都是她自找的。”一位学监如此评价道,“她在做出那种没有廉耻的事之前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海德小姐无法反驳这句话,只是她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哀。
连死亡都无法逃脱他人的非议……这样的惩罚对那样一个女孩来说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
“…………”
“抱歉,这个我并不清楚。”
海德小姐垂下头,轻声说道:“他们最近确实起了一些矛盾,但我并不知道内情……毕竟这是别人的家事……”
机械革命后,城市中人与人的界线感也仿若那些如蜂巢的小公寓一样,界限分明地分割开来。
在这样的大环境里,无缘无故插手他人的家务事会被认为比冷眼旁观更加失礼。
马隆医生和芒福德先生纷纷表示理解。三人又闲聊了些其他,窗外的景色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海德小姐之前并没有提前往这边递消息,只是单纯为了应付芒福德先生才说自己已经有了住处,此时到了地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今天利昂娜不在家,但梅太太和波文都在。
看到一身狼狈的海德小姐,两人都不需要她解释什么,立刻就要将人往里迎。
跟在海德小姐身后的两位绅士见她确实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久留,适时提出告辞。
直到大门合上,马隆医生才收回视线,沉沉叹口气。
两人是邻居,回家的方向自然也是一样的,很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同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