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见。”她对沈霜野道。
谢神筠出了小树林,掩鬓上还挂着两粒残雪。她扫过郑镶,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怎么是你,瞿星桥呢?”
“瞿统领戍卫京师,不得空闲。”郑镶道,“郡主要是想见他,可以下令让他来护卫左右。”
谢神筠懒得同他多话:“走吧。”
郑镶眸光莫测,口中却恭恭敬敬道:“郡主,您要不要理一理仪容?”
谢神筠停下,眼风轻轻拂过郑镶,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俄顷她淡淡道:“我看上去很狼狈吗?”
郑镶没有答话。
“更狼狈的时候郑大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谢神筠轻声说,比起郑镶来,沈霜野看上去都变得和蔼可亲了,“你忘性不该这么大。”
郑镶后颈一凛,从头皮里炸开的凉意叫嚣着危险,那一瞬郑镶的本能让他拔刀,但谢神筠居高临下的眼神像是一捧兜头泼下的冷雪,生生让他冷静下来。
“郡主说笑了,”郑镶越发恭敬地垂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如淬毒芒刺的视线,“您金尊玉贵,卑职怎敢直面郡主芳容。”
谢神筠同郑镶交恶已久,表面上的和气也已经形同虚设,郑镶毫不怀疑谢神筠会随时找个机会杀了他。
“不敢就好,”谢神筠却没有在看他,她缓缓行过雪地,留下半句警告,“下次你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这双眼睛也就别要了。”
她眼里没有郑镶,她已经站到这个位置,郑镶就是她脚底的泥,在她面前永远只能低头回话。
但谢神筠最爱干净,连泥也要抹除得干干净净。
郑镶直起腰,谢神筠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瑶华郡主高高在上仪态万千,连背影也带着凛然风华,让人不能直视。
他又想起了当年,谢神筠还是被谢家养在端南的外室女,他奉命带谢神筠回京,后者尚是垂髫稚童,他捏死她就像是捏死一只蝼蚁那样容易。
他真的该杀了谢神筠的。
郑镶无声地呼出一口郁气。
谢神筠不死,郑镶就只能一辈子被她踩在脚底。
——
“宣蓝蓝那边怎么样了?”沈霜野出了承天门,驱马穿过青雀街。
今日太庙争斗赫然暴露了谢神筠搅弄风云的目的,沈霜野从未像此刻这样对她生出忌惮。
宣蓝蓝掺和进私铸兵甲案的事让他上了心,但事太多,沈霜野一时顾不上宣蓝蓝那头。
“查清楚了。”况春泉道,“东西是锦绣阁送去敬国公府上的,说是鸿胪寺的魏大人送给宣世子的节礼。我去查了这个魏昇,他是宣蓝蓝的同僚,也是同他一道吃酒玩乐的狐朋狗友,这人同户部岑尚书走得近,任职鸿胪寺以后很有些手段,颇得岑大人赏识。”
“岑华群那个老狐狸还会赏识人?”
“曲家背靠漕运,”况春泉手指一捻,意思是有钱,“岑尚书对他另眼相待很正常。”
见沈霜野不语,况春泉强调道,“真的很有钱,咱世子跟他一起混以后,被他带着做点小生意,赚了至少这个数。”
沈霜野瞥他,这么短的时间,难为况春泉查得这么仔细,怎么以前就没查出来。
“账都查清楚了?”沈霜野问。
“我哪查得到曲家的账,”况春泉道,“从咱世子的私房钱里推算出来的。”
沈霜野转了方向,道:“去敬国公府。”
“没在呢,”况春泉敛了玩笑,显得很正经,“宣世子去画舫听曲了。”
——
宣蓝蓝最近过得不太如意。
魏昇请他吃酒,没选乐坊花楼,挑了东晴阁,显然也是听说了全长安的乐坊宣蓝蓝禁入的消息。
消息一出宣蓝蓝平素那些狐朋狗友都绕着他走,生怕惹了定远侯引来一顿削。也就魏昇和荀诩还念着他,叫他出来玩。
宣蓝蓝在席上喝得大醉,抱住荀诩的衣袖叫苦:“整个、整个长安的乐坊都不要我进了……”他打了个酒嗝,眼角泛起泪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荀诩扯着自己衣袖,左右为难,只好说:“定远侯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