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处?”姬扶夜见她停步,问道。离央抬头看着苏宅,薄纱的双眼叫人窥不见多少情绪:“不。”“我是来践诺的。”偌大永安城中,她唯一感到熟悉的那缕气息就在苏宅之中。踏进城门时,离央颇费了番功夫才从记忆中找出这段回忆。毕竟那些事已经太过久远,整整两千年,久远到足够王朝颠覆,山河不再。见她不再说下去,姬扶夜便没有再问,有些话题需要适可而止。也不必离央开口,姬扶夜已经乖觉地上前叩门。门环响过三声,姬扶夜退后一步,在短暂的静默后,朱红大门微微敞开,一身仆役打扮的青年从门后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地问道:“你们是谁?”“……我家主人前来府上访客,还请代为通禀。”姬扶夜犹豫一瞬,还是用了主人二字。此时若称尊上似乎有些不合适。“访客?”青年诧异地打量了姬扶夜一眼,心中有些奇怪,他苏家在永安城中原也是一大家族,来往访客络绎不绝,但自从家主得罪了李家之后,城中又传出老祖将要寿尽的消息,府上自此便门庭冷落。眼见苏家将要败落,族人也各自离开永安城另寻出路,偌大的苏府除了家主,只剩下自己这几个下人。这种时候,怎么还有人敢不怕得罪了李家来访?他看了一眼姬扶夜身后的离央,只道:“还请二位稍待。”苏宅之中,最深处的小院植满梧桐,树下石桌上摆了半局残棋,四周安静得似乎能听见叶落之声。卧房之中,苏家家主苏莹半跪在床榻旁,头枕在床沿上,竟是用这样的姿势睡过去。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蹙,似乎有无限烦忧。身为苏家家主,苏莹的年纪并不大,她如今不过二十余岁,生得并虽不算多么出众,但眉目清丽,叫人一见便心生好感。床榻上睡着一位老妇人,满头银发散在锦被之中,脸上都是岁月雕琢的刻痕。即使是洞虚修士,到了生命尽头时,也不能再抑制身体的老朽。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生命马上就将走到尽头。老妇人睁开眼,左手微微动了动,极微小的动静也惊醒了睡在床榻边的苏莹。她清醒过来,对上老人温和的眼,连忙道:“姑祖奶奶,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我立刻让他们将灵液送来……”“不必忙了。”满头霜发的苏槿温和地笑着,打断她的话。“到了如今,实在不必在我身上浪费这些灵物了。”听她这样说,苏莹心头悲意越盛:“姑祖奶奶,您别这样说,您不会有事的。”苏莹从小父母双亡,苏槿见她可怜,将她带在身边抚养长大,两人感情非同寻常。想到自己最亲的人即将永远离开自己,苏莹鼻尖微酸,几欲落泪。“哭什么……”苏槿温和地为她擦去眼泪,“身为洞虚修士,能活两千年,已是极长寿了。”苏莹明白这一点,可心中那股悲意却无法驱散。“我这一生,实在很圆满了。”苏槿示意苏莹将她扶起,她靠在床头,嘴边带着温和的笑意,“我跟随在最圣明的君主身边,亲眼见着将要倾颓的燕国重回兴盛,在她离开之后,我也替她看着这天下海晏河清。”“只是……”苏槿的目光有些悠远,似乎穿越时光,又回到了两千年前。那时候她不过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世人口中传颂的女帝沉嫣,也不过是燕国瑶宫之中姓名不显的六公主。“很多年前,有个人答应我,会回来看我。”“现在看来,她要失言了。”那是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苏槿。她离开的时候,说不用多久,她便会来看她。但两千年了,苏槿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其实见一面又能如何?仙凡有别,或许不见更好。随着年纪渐长,苏槿自己都渐渐忘了这个许诺。她已经不是那个才从魔修手中捡回一条命,惶惑不安的女童,自然也不会再一心依赖着谁。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忆起自己这一生,苏槿再次想起了那个于她而言最特殊的女子,想起了她的许诺。或许人之一生,总免不了一些遗憾。苏槿将回忆挥散,握住苏莹的手:“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你。”“在我死后,李家必定会对你动手,陛下才登大位,势力不稳,不可能为了一个你对上李家。”苏莹抹去眼泪:“他们想要我的命,尽管来便是!如今族人都已经陆续离开永安城,只怕李家气量狭小,即便要了我的性命还不满足。我死不算什么,只是若连累了族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