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轰鸣的瞬间,秦在于下意识抬手挡在两人之前。视野中,澄澈的天际被彻底覆盖,燃烧着烈焰的炮弹抽象成一个个火红的圆点,扭曲了晨间的光影,呼啸着穿过他们的身体,砸向后方。秦在于跟着转头。崖壁上已然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扭动着的人影在火光中奔逃,铁甲被火焰映成了橙红色。他们挥剑阻挡雨点般密集的炮弹与飞矢,但远抵不上舰队炮火发射的速度。应当有惨叫,有呼号,全都被爆炸和撞击声淹没了。苍翠的丛林无法逃离,不能挣扎,被烧去了繁枝茂叶,余留的骨骼披上昂扬的焰火。火海下,负隅顽抗的兵士们聚集成团,金色的灵流混入火红的烈火,似乎要烫伤人的眼睛。大地停止了震颤,轰然裂开一条裂隙,将地面划为两半。地下,层叠的金芒浮了上来,宛如大地金色的纹理。一个人忽然闯进秦在于脑海。她浑身一震,下意识地要爬起来往海边去,被洛辰瑜一把拉住,“在于!”秦在于急的恨不得立刻跳崖,情急之中没有意识地吼着老师的往日的名字:“鲁格!鲁格还在下面!”“在于!”洛辰瑜手上拉得更紧,“这是他计划好的,谁也救不了他!”大地又是猛然的巨震,秦在于跌入他怀里,被带着躲过一块横飞的碎石。她无法反驳。从他们拿到阵法图到启阵这么长的时间里,洛茛若想逃命,早就跑得见不着影了。但她有一种非常强的直觉,他没有走。这么精良而强大的阵法群,真的只需要灵骨维持就能顺利运行吗?……更何况,崖下幻阵的根基是记忆。洛茛耗费数十年的时间,不止将仇人送进了坟墓,也给自己设计了一座最精巧的墓穴。秦在于的心神好像也给这天崩地裂的海崖震碎了,她想尖叫,想痛斥,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听着炮火轰鸣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在替她怒吼。金芒终于浮出地面,化为纵横交接的金线,织就了一张切割天际的大网,向大地压下来。金芒再一次灼痛了秦在于的双眸。她是什么?她是……命运洪流里奔涌的一道浪花。……轰鸣声终于停下的时候,秦在于是第一个翻身站起来的人。她拉起洛辰瑜,在一片废墟中寻找幸存的人影。洛茛将阵法群所需的灵骨量计算得极精准,灵力耗尽后,幻阵即刻关闭,船舰、飞艇乃至于岸上肆虐的火焰登时烟消云散,阳光投了进来,仿佛刚才的炮火只是一场幻觉。陷落的岛屿重新升起,崖壁悬于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沐浴着清晨明媚的阳光,只是大地上空余焦黑的残枝与碎石。硝烟缓缓落下,覆在岩石表面形成一层乌黑的灰土。迷茫惘然而毫发无损的岛民站起来,哆哆嗦嗦地相互呼唤、拥抱,聚在一起。甲衣的兵士则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地焦炭中,面孔被污泥覆盖,了无生息。堆叠的尸首中,秦在于看到了一个人。容翊的胸膛轻微起伏着,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他被无数兵士护在中间,受到的伤害最小。此时,那张嚣张的脸沉寂下来,上面煤灰一样的灰烬被血洇开秦在于垂首看着昏迷的容翊,认真地思考着杀了他的可行性。但最终,她还是绕开了此人,往聚成一团的岛民方向走去。东淼此时的注意力应该还集中在南渊陆上,她不能冒把西海域变成新焦点的风险。岛上的居民们早在夜晚的逃亡中就跑散了,此时聚在山崖上的不过数十人。他们身上的布衣都已破烂脏污不堪,形容狼狈,满脸倦容。劫后余生的喜悦没能冲破杀戮带来的威胁,孩童的哭啼声回荡在崖上,更多的人却是已经连哭泣的精力都没有了。秦在于注意到有些人正在合力拖拽着地上的尸体。那些尸体身上所穿的也是布衣,双目圆睁,还保持着濒死时剧烈的痛苦。鲜血从他们残破的身体里流出,挪动中将身下烟尘搅合成一团黏稠。她沉重的步伐顿了顿,疑惑而难以相信地思索,幻阵群是洛茛专门针对入侵者设计的,会自动避开岛上的所有居民,却居然有误伤吗?然后她又蓦地回想起记忆里一些晃动的片段。兵士包围时,那些拿着简陋至极的武器扑出来的岛民。长剑穿过了他们的身躯,捅出一个狭长的血洞,再带着血拔出。她麻木的表情终于龟裂出一条缝隙,唇齿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口腔。秦在于用了一点时间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走到岛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