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安人知她到底不甘心,但也不好过多插手孙儿的婚事,只好默许她去了。而此时的陶家姐妹正坐在回程的马车里说笑。“长姐,”小妹陶新荷懒懒歪着头往陶云蔚身上一靠,总算是问出了已在心里憋了大半天的问题,“那个建初寺真有那么灵么?那我们要不赶紧先去求一求吧,也不必定要等到十五那天和马家人一起啊,咱们的事比较急嘛,先让菩萨保佑我们家能顺顺利利过了这道坎儿再说。”陶云蔚听得一笑,伸手在她那张小圆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小实心眼儿。”又笑道,“那寺庙灵不灵我哪里知道,不过随意一说罢了。”陶新荷眨眨眼睛,支起身“咦”了一声。坐在对面的陶曦月微笑着摇了摇头,温声解释道:“阿姐这么说,不过是想给于五娘子找点盼头,也顺带转移开老安人的视线而已。”陶新荷认真地琢磨着。“好了,就你那直肠子,想了也是白想。”陶云蔚道,“你只要知道,阿姐不想与马家的人起冲突,也不愿被人扯进家务事里,所以只好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了,管谁东风西风,都与我们无关。”陶新荷也不知有没有真明白,反正自己一向崇拜的长姐这么说了,她也就这么点点头,老实地听了。直到到了家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陶新荷才突然后知后觉地一把拉住了自家长姐,恍然道:“阿姐,马老安人是不是想撮合你与马九郎?”陶云蔚一脸无语。她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小妹的头,出厢下了车。陶新荷又一把抓住了随后经过面前的陶曦月:“二姐,可我记得马九郎明明前两日在对你献殷勤啊!”陶曦月一脸无语。她浅浅含笑,轻轻拍了拍小妹的手,也出厢下了车。陶新荷一脸无语。她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你们又背着我说悄悄话!”回到自家,陶云蔚才总算有了机会问起父兄和马家主君商议正事的结果。陶从瑞想起来还有点激动:“谦益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明天陪我们去陆园,正好绵绵你快去写张帖子,好好写,先多练几次手再下笔。”陶伯璋在一旁含笑解释道:“阿爹的意思,是我们家数你的书法最有灵气,或许正好对得了陆宗主的口味,见之便心喜几分,也算开了个好头。”陶云蔚无语。平心而论,她阿爹这个想法还是不错的,她也不是个盲目谦虚的人,说到书法这件事,她的确是打小就有兴趣,天分么,大概也是有的。这要是给其他人家写拜帖,她必定是当仁不让,可现在他们是要给陆家投帖。淮阳陆氏是什么样的家族?说得简单一些,你随便在路上拉住一个士人问他:“你知道普天之下有哪个世家最善书法?”无论是谁,都一定会回答你:“淮阳陆氏。”陆氏子弟修书法跟别家儿郎根本是两个概念,一个是奔着名家修炼去的,一个就是单纯的要学好六艺。陶云蔚也不敢说自己读的书多,但就她看过的史书而言,凡是有淮阳陆氏人出现的地方,都必会伴随着一句“擅书”或者“以书侍君”。所以就算是在如今的北朝,也多有达官贵人私下收藏陆书,而这种可称之为“珍品”的东西向来只在上层流传,像陶氏这样的人家是根本没有机会瞻仰到的。陶云蔚猜测着,就自己那点造诣,在陆氏宗主面前不失礼还可以,但要说什么让人见之心喜,那就基本上是有点异想天开了。于是她也不着急写,想了想,唤了自家小管事薛瑶,吩咐他下午出门去打听些消息回来。陆氏黄昏时,天空忽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陶曦月走进祭堂,看见长姐云蔚就那么静静站在供桌前,微暗的光线和昏黄的灯火绞缠映照着她清瘦的背影,隐隐透出一股与周遭萧瑟气息不符的刚强来。“阿姐。”陶曦月轻唤了声,提步走到她身旁站定,温声道,“薛瑶回来了。”陶云蔚点点头,却并未急着动作,目光仍是定定落在供于高处的谱牒上,须臾,忽而问道:“二娘,若是这次我错了怎么办?”陶曦月微怔,随即却是弯唇笑了,说道:“人家说风雨时节最易多愁善感,我原来还不信,谁知连阿姐你也不能免俗。”陶云蔚转过头,看了她半晌,随即似好笑地道:“你是我阿妹,能脱俗到哪里去?”陶曦月笑着伸手轻挽了她,说道:“阿姐知道咱们是一家人就好,一家人一起决定的事,要错便是一起错了。再说万事不过开头难,我们连南行之路都走下来了,还有什么可疑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