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尘屿陈情着,仍然是不知所云的口吻:“我是在一个唱片店遇见他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进了他的店,直到我看到这张照片妈,是注定的,老天爷就是要让我遇见他”听到这里,吴语铃才稍微明白了点,她吸着鼻子,声音是破碎的:“那又怎么样呢?人这一生要遇见多少人啊,你才二十五岁,你往后还有五六十年要过呢你你就跟一个男人?”对于这个儿子,吴语铃从没想着要他封侯拜将,也没要求他衣锦还乡,作为母亲,她唯一的期望不过是他平安健康,有一个和乐美满的家庭,这难道还是奢望了?徐尘屿声线颤抖,他试着解释:“我在网上看到过,人与人相遇的几率是二十八万五千分之一,相识的几率是六千万分之一,我跟他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妈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爱,第一次被爱。吴语铃高跟鞋踩到了地上的物件,但她没管,情绪一直在悲伤和悲愤间来回跳跃,她缓着气说:“那你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自断后路呢”徐尘屿壮着胆子,问她:“如果这么容易的话,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老爸,老爸走了以后,你为什么不再婚!”两个‘为什么’问得吴语铃哑口无言,她愣了愣。吴语铃露出了尖锐的那部分,她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能一样么?”“怎么不一样了,”徐尘屿攥着照片,捏皱了边角:“那您能不能告诉我,爱女人和爱男人,到底哪里不一样?”吴语铃抬起脸庞,死死地盯住儿子:“你年轻,你恋爱比天大,你可以无视我的担心,你知道后面的路有多难走么?生老病死,你们能一个个挨过去?不能结婚,没有孩子,还要接受外人异样的目光,接受那些恶意的污言秽语,你想没想过这些事!你傻不傻!”最后一句,她声音提高了三倍,今夜压抑的所有情绪猛地爆发,吴语铃双肘抵住膝盖,她捂住脸小声哭起来。“我明白,我都想过,可是对不起”徐尘屿双肩耷拉,他垂下脑袋,只能喃喃道:“妈对不起”呜咽声断断续续,在空荡荡的夜里回响不息,徐尘屿小声道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尽管在内心深处,他从未觉得相爱有错,但看着吴语铃泣不成声的模样,他也不得不承认,为了自己的爱,伤害别人的爱,他是自私的。不知过了多久,吴语铃的泪熬干了,干巴巴地糊在两颊,她固执地不看儿子,把头扭朝一边,盯着地上浮动的阴影:“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自己。”徐尘屿双膝擦着地板,他挪过去,这个角度看得见吴语铃的眼睛:“妈您是觉得我恶心吗?”一句话把吴语铃的视线引回来,她脸色复杂,带有岁月褶皱的双眸里闪过很多东西,有无力,有爱怜,也有心痛。徐尘屿将掌心掐得泛白,他盯着母亲的脸,不敢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只要母亲说一句恶心,足以诛了徐尘屿的心。时间滴答滴答溜走,空气中静得像宇宙黑洞,徐尘屿膝盖跪到麻木,指甲掐破了他的皮肉。她胸腔中汇聚了千言万语,不管是责问还是重话,都离不开一个“爱”字,良久后,吴语铃才呆滞的摇摇头。直到这一刻,徐尘屿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方才几乎要把他压垮的那根稻草轻了一点点。吴语铃双手胡乱地抹脸颊,她用力极大,扯得皮肤通红,这次开口,语气明显平和了很多:“你还记得小区二单元那个韩伯伯吗?”徐尘屿低垂着脑袋点头,小声说:“记得”吴语铃把目光转向窗外,眺望着深沉的黑夜,她缓缓说道:“韩大爷今年七十五岁,没有老伴儿也没有子女,日子过得有多清贫,你也看得到”她强忍着眼泪,但那温热的液体却像断线的珠子,一大颗一大颗落下来:“他当年也有一个同性爱人,两人爱得轰轰烈烈,为了在一起,什么离经叛道的事都做了,可是你知道吗?在那个年代,同性恋叫流氓罪,他坐了七年牢,出来后工作没了,情人也跑了”流氓罪这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徐尘屿,无形中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吴语铃吸了一口气,她眨眨眼皮,想要赶走氤氲的雾气:“我知道社会在进步,这个时代比起过去要开放得多,”她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终于说了点心里话:“我也知道爱本身是没有罪的,但我舍不得啊,你是我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