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阵晕眩,熟悉的躁怒感涌上来……清凉的气息将他包裹,郁结之气顿消,皇帝信赖地看向少年,又深深嗅了嗅少年燃起的香。“今日这香为何甜丝丝的?”皇帝奇道。“寓意陛下从今往后的日子长久美满。”少年微笑,目光却落在案上的刀上。快了,待得此间事了,他便携之隐居,定无人再敢欺她。只是……他会尽力劝说。皇帝叹了口气,“朕都要沦为阶下囚了,还美满什么?”他突然精神一振,大力抓住少年肩膀,“爱卿你是不是有法子救朕?朕知道的,你没什么不会的,你是这世上最能为朕分忧解难的人。”“分忧解难?”少年挑眉反问,眉目间竟有几分阴邪之气。皇帝悚然一惊,再看时只觉往日宽厚好欺的少年浑身都是尖利的刺,看他的目光半分温度都没有。皇帝突然一阵发冷,“聂云卿你这是?”“陛下醒了?醒了也好,也该来了。”聂云卿拾起案上没力气动一下的刀,攥紧。皇帝不明所以地看向殿外,乌泱泱的人群正以极快的速度行进,过处偶有阻拦的人,都被踏在靴下。宋智意气风发直指寝宫里直立的二人,“终于找到你这狗皇帝了,来人,把这二人都斩了!去旧时糟粕,迎辉煌新章!”将士的情绪高涨,正要大声回应,忽然有人阻拦。“慢着,生擒就好,不必要其性命!”回头一看,是他们的王。宋智不可置信,“兄长,都到了这节骨眼你为何还妇人之仁?”宋里很坚决,“你放心,狗……”他似乎第一次这么说人,有点卡壳,“狗皇帝我会处置,绝不饶过,只是不是现在。你带兵在外守着,我先入内。”说完,他执剑进入寝宫。皇帝看到一个执着剑的人慢慢走近,下意识去拉聂云卿挡在身前,聂云卿身形巧妙地一闪,竟到了宋里身后。皇帝看着视若无睹的宋里忽然顿悟了什么,口瞪目呆道:“你竟与贼子勾结!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聂云卿回神道:“臣去潮西,前太守提早将粮仓的粮调走,陛下也不甘人后把救济粮调去北疆,陛下可有与臣说一字?塔拉达凶险异常九死一生,陛下派臣出使时,可有想过半分后果?陛下将臣捧至至高之地,可知臣在朝中受到多大阻力,又知道臣近年遭到的暗杀比陛下都多吗?”皇帝愕然,这种小事他怎么会关心呢,他甚至对聂云卿说的话一点印象都没有。聂云卿显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屑地笑了笑,“当然,臣若是真放在心上,早就吐血而亡了。臣从幼时便开始谋算,陛下记得数年前臣的论道吗?臣非爱出风头,只是为了吸引陛下注意,果然陛下似乎有考量之意。后科举、入仕,臣的一举一动,皆因陛下而变。直至今日,算是终结。”比心腹谋反更令人震惊的是心腹从一开始接近就是为了谋反,皇帝震惊到无以复加,“朕欠了你什么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陷害朕?”聂云卿近乎无辜地笑了笑,“陛下当然没做什么,只是先皇抄了臣满门,臣怎能不还呢?不过后来臣也想明白了,让陛下就那么简单地赴死不好,不如让陛下眼看着自己的江山落入别人手中,也算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意在讽刺他为政刻薄,施虐百姓。抄满门、满门……皇帝想起来史书上被改的传记,“你父亲是慕有光?”“然。”少年坦然承认。他忽然冲过去,袖中一把短匕刺向少年命门,速度快得无法躲避……一阵金属交鸣的碰撞声,他的短匕碎成两半,阻挡之物却比短匕更惨烈,几乎碎成齑粉。弥留之际她对宋里说:“你应过我的,留下聂云卿,他是个好人,只是被旧朝耽误了。”她终于能够有底气地说出这句话。她只是遗憾,她怎么早没发现他与新朝的联系呢,否则两人不用相识如仇敌,把彼此瞒得紧紧的。宋里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聂云卿像被按了暂停键,又忽然被按了快进键手忙脚乱地捧住她,可她碎成的粉末太细了,他抓也抓不住,只能看着她从指间筛过,他慌忙地跪到地上将她收拢掬起来,“你是师父对不对,你肯定是,可你怎么又要走了呢?你又不打招呼。”孟晚流也重复,“是啊,我怎么又要走了呢?”无人回应她,一种难言的情绪排山倒海一样袭来,竟然是不舍……她居然对一个陌生世界产生了依恋。意识渐渐模糊,她闭上眼,一切都离她远去。皇帝经历了灭顶的背叛,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聂云卿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可怜自己还以为他是如何也挣脱不掉的牵线木偶,殊不知自己才是最大的笑话。皇帝感到从里到外冷到彻骨的寒,上次这么寒冷还是在继位的时候,他踩着兄弟的尸体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