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中,皇后已端坐在茶榻上。徐思婉看得出她好生梳过妆,只可惜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憔悴的病容。
莹妃浅施了一礼,就先落了座。徐思婉依照晋封的礼数施了大礼,皇后重重地缓了口气,如她所料并未直接叫起,冷笑道:“三载不见,倩妃比本宫预想中的本事更大一些。”
“承让。”徐思婉吐出二字,就自己立起了身。
皇后脸色一变,一双凤眸死死地盯着她,她却无意多看皇后,怡然自得地直接去侧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臣妾从前多蒙皇后娘娘关照,才有了这许多历练的机会,日后也要多劳烦娘娘。”
皇后银牙紧咬:“倩妃既有所求,本宫绝不让倩妃失望。”
莹妃含着促狭地笑看看徐思婉,拈腔拿调地哎了一声:“倩妃妹妹只顾着与娘娘叙旧,臣妾倒有一桩正事想先说一说,免得一会儿聊得忘了。”
皇后睇了她一眼:&ot;你说。&ot;
莹妃颔首:“倩妃妹妹为着太后的身子入了冷宫,一去三年有余,正好过了两次大选,如今宫中有许多姐妹都是妹妹不识得的。依臣妾看,得空还得张罗着大家都见一见才好,免得闹出昨日莲贵嫔那样的风波来。”
她将这些话一股脑地说出,徐思婉禁不住瞪她:怎的抢白?
听琴则神情慌乱:“莹妃娘娘……”
由此可见,莲贵嫔的事宫人们还瞒着皇后呢。
皇后视线凝住,扫了眼听琴,再度看向莹妃:“莲贵嫔怎么了?”
这回,莹妃没再抢白。一乜徐思婉,恰到好处地将重头戏交给她唱。
徐思婉悠然笑道:“莲贵嫔没见过臣妾,也没见过公主。昨日在湖边无意中碰上了,只道公主是个小宫女,便下旨杖二十、押去做苦役。陛下心疼女儿,自然生恼,已下旨降莲贵嫔为莲贵人。”
言至此处,她望向莹妃,眨了眨眼睛:“莹姐姐也莫要再称她为贵嫔了才好。陛下亲口说了,她不配当一宫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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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怒色顿生。
她固然知道徐思婉是有意挑衅,可便是知道,恼怒也是压不住的。徐思婉笑看着她,眼见她原本搭在茶榻上的玉臂气得颤栗起来,听琴与弈棋连忙上前搀扶,笑意愈发浓艳:”娘娘息怒。臣妾扳倒她不费吹灰之力,这样一个人,可不值得娘娘动怒呢。“
“好得很。”皇后怒极反笑,“倩妃如今春风得意,本宫便祝倩妃花开百日红,切莫再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落到旁人手里。”>>
徐思婉的笑音张扬出喉:“这后宫里,被人抓把柄总是难免的,能化险为夷才是本事。臣妾身在冷宫的这几年,陛下他……很想臣妾吧?”
皇后面色涨红,意欲再辩,却猛地咳嗽起来。听琴疾呼一声“娘娘!”,连忙上前将她扶住,抚着后背为她顺气。
徐思婉与莹妃相视而笑,便都悠哉哉地起了身,垂眸一福:“娘娘好生安养,臣妾告退。”
直至她们退至殿门处,殿内的咳嗽声仍旧未停。二人低眉敛目间都摒着一股并不良善的笑,走出寝殿间,徐思婉忽觉有目光凌凌而至,视线一抬,便看到几步外的少年。
是皇长子元珏。
几年不见,他也长大了。十七岁的年纪,个子比她还要高些。负手而立的模样已有了些他父亲的韵味,只是到底还年轻,少了些沉稳,也尚做不到什么帝王当有的“喜怒不形于色”,眼中的怒意不做掩饰。
莹妃看得一笑:“哟,大殿下这是来问安了?”说着一睃徐思婉,“这位是倩妃,便是从前的倩贵嫔,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
“并无印象。”皇长子冷言,睇着徐思婉,眼中一片凛冽,“如今倒知道,倩妃娘娘将母后气得病重不起。这份本事,我会一直记得。”
“那殿下最好记得清楚些。”徐思婉放任自己的笑意弥漫,她盯着皇长子,步步上前,那份温柔的笑容显得鬼魅。
直至还有半步之遥,她才定住脚,微微仰首,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有一句话,也请殿下记得。”
语毕她便顿声,悠悠地迈着关子。
皇长子显然并不想顺着她的心意追问,但他不问,她就当真不说。
安静蔓延了两息,他沉气:“什么?”
徐思婉目露满意,稍稍又凑近几寸,语不传六耳地将那句话说给他听:“你和你的母后,都会死在我手里。”
说罢,她笑吟吟地又扫他一眼,皇长子呼吸滞住,满目的不可置信。
徐思婉不再多作理会,望一望莹妃:“姐姐,回去了。”
“走。”莹妃一哂,就与她结伴离了殿。她没有多问徐思婉与皇长子说了什么,走出凤凰殿,也只笑叹:“皇长子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瞧他刚才的脸色,啧啧……”
“皇后现下撑着一口气,也就是靠着他了。”徐思婉轻笑,“他若真惹出什么事,皇后必定承受不住。”
回到披香殿,念珺也已经睡醒。皇帝着人赏了许多东西,半是给她的,半是给念珺的。徐思婉随意地看了看就让人收进库中,唐榆又奉上礼部为念珺拟定的封号来请她过目,徐思婉瞧了瞧,三个封号分别是:柔嘉、宁福、淑和。
让礼部拟定封号,无非也就是这些惠淑贤德的字眼。不过具体选哪一个也不妨事,念珺能在三岁时就得到这样的封号,本来就是殊荣。
她于是提笔就想将念着最伤上口的“柔嘉”圈下来,落笔前却顿住,想了想,还是圈了旁边的“宁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