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抬头,挂着满脸的泪痕,茫然地看她。
她语重心长:“一句是……‘天无绝人之路’,另一句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知道你过得苦,可你忍上一忍,也给我些时间。若我能寻到机会救你出来,一定救你。”
宁儿抽噎着,问得轻而弱:“真的?”
“真的。”徐思婉抿起笑意,“你得活着,活着才能熬到日后的好日子,死了就什么都没了。知道么?”
宁儿紧咬下唇,点一点头。
徐思婉又道:“这几句话你也可以告诉旁的宫人,让他们都撑住。谁都不该在人间地狱里活着,只消寻到由头,我必竭尽全力为你们都寻个好去处——只是你们也要知道,锦宝林现下容易气不顺,这些话你们万不能让她听了去。若不然她心下生疑亦或气得急了,只怕打死人也是难免的,你们要知道多顺着她一些,小心地护好自己的命。”
宁儿用力点头,徐思婉苦笑一声,摸了摸她因叩首求饶而变得有些青紫的额头:“我专门让花晨备了散碎银两给你们,就是怕你们过不下去。等得闲的时候,记得拿着钱去太医院,讨些创伤药来用上,记得了?”
“奴婢记住了。谢娘子……”宁儿答得十分老实,心下也知若不能走,就不好在这里与徐思婉多说话,便屈膝福了福,“恭送娘子。”
“嗯,你好好的。”她又这般劝了一句,便站起身,转身离开。
宁儿这样的处境,极易让宫人们心生悲凉。是以这一路走得格外沉默,回到拈玫阁,花晨与唐榆随徐思婉进了屋,交换了几番视线后,花晨上前轻问:“娘子当真会帮宁儿么?”
“会。”徐思婉答得冷静。
唐榆却还是再度问道:“真的么?”
徐思婉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他眼中隐有愤意,倒不似冲着她的,却也显得目光灼灼:“娘子方才那番话,听来只像是在拉拢他们……拉拢锦宝林身边的每一个人。若娘子真的想帮宁儿,以娘子今时今日的盛宠,不过一句话的事。”
徐思婉心生笑意,她喜欢唐榆这样的坦荡。
敢拿出这样的坦荡,才说明他对她真的没了芥蒂。
她淡淡地叹了声:“你这么看我么?如此没有人性,连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姑娘都要利用?”
唐榆沉了沉,口吻终是和软下来:“身在宫中,娘子便是利用也没什么,可我想听一句实话。若娘子并无心帮她,我想为她寻个出路。”
“这就是实话。我会救她,但我不能直接带她回来。”她边说边自茶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向唐榆,每一步都脚步定定,带着一股莫名的气势向他逼近,“你当我是有心利用她,那你可知锦宝林有多恨我?你可知,你们都不在的时候,锦宝林对我说了什么?”
唐榆一怔,眼眸骤然抬起,落在她面上:“她说什么了?”
徐思婉屏息,银牙紧紧咬着,美眸低下去,似乎隐忍地咽下了许多苦衷,任由他去设想。
“……罢了。”她摇摇头,“我会救她,你心里有数便是。不要私下为她安排了,免得节外生枝。”
这话更似藏着深意,唐榆目露惑色,她却终没有说,决绝地回过身,漠然坐回茶榻上。
唐榆迟疑再三,终是没有逼问。然而自这日起,徐思婉一连两夜噩梦缠身,总在半夜里惊醒。
花晨为此心生担忧,徐思婉说起此事却只笑叹还好自己前日刚来了月事,这两日不得侍寝,否则被皇帝问起,事情更是难办。
第三天,恰逢唐榆值夜。
徐思婉在半夜尖叫着醒来,几是瞬间就闻房门推开,唐榆掌着灯疾步而入:“娘子?”
他来得太急,手中解到一半的九连环都不及放下,直至将烛台放至床头小几上时才回神,就将九连环也一同搁下。。
接着他揭开床幔,不及定睛,徐思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美目中满是惊恐:“唐榆……唐榆你帮帮我!”
“娘子?!”唐榆目光微凝,无声地缓了一息。
他就是宦官,不必深究什么男女大防,但有些事也终是不该做的。但看着她面上的惊惧,他沉了沉,便在床边坐下,抬手扶住她的肩头。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触在她肩上时在微微打颤,却只作未觉,不管不顾地一头扎向他的胸口,瞬间泣不成声。
她哭得那样难过,又反复重复着同样的话,就像真的陷在了很深的恐惧里。
唐榆怔忪了良久,僵硬地一寸寸弯曲手臂,将她拥住。
好半晌里,她只是在哭,哭得止不住,哭得他的衣襟都被她的泪水浸透,床帐里弥漫开泪水特有的咸味。
“我害怕……”哭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抽噎着说了一句话。轻的像是呢喃自语,呢喃出了无可遏制的惧意。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脆弱的样子,一时无措,劝解得无比笨拙:“娘子别怕,出什么事了,说与我听听?”
她便好似被这话击中,一下子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猛抬起头,手再度抓在他的衣襟上,美眸颤栗着,薄唇翕动不止:“你帮我杀个人好不好……我、我不能让她先动手!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