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藏式方柜里翻找了一阵子,终于找出了一只竹笔。在书桌上铺好纸,我也认不出这到底是达波纸还是金东纸,或是其他的什么。提起笔,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酥油的清香传来,很好闻。西藏的竹笔和钢笔一样好用,对于我这种用不惯毛笔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项太伟大的发明了。只是吸墨很少,刚开始用时笨拙得很,没写完一个字儿就把墨给用完了。多写了几回就好多了。用着藏墨,写着汉字儿,这种感觉竟是如此美妙。西藏这样一个地理环境极不优越的地方,竟能创造出这么灿烂的藏文化,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我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方才写的字儿,却不得不停了下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下他的名字啊。难道……我揉了揉太阳穴,人家可是dl喇嘛,我怎么能去喜欢一个出家人呢。而且,他的传记我读过太多版本了,可无论是哪个版本,他的一生……我叹了口气,将笔下的纸张揉作一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绪无端烦躁了起来。我搁了笔,踱步到窗前,远远地眺望着。对面就是哲蚌寺,大殿,扎仓,康村,拉让……各色的殿堂铺满了格培山的山腰。在白色的墙壁映衬下,任何一个绛红色的身影都能看得万分明晰。来回转着眼,却始终没有找到他的身影。视线一瞥,咦?好像有人在朝我招手,那是……我眯了眯眼,仔细一看,竟然是多吉。匆匆出了屋子,顺着石板路走了上去,多吉远远地看到了我,也飞快地跑着下来,怀里好像还揣着什么东西。“阿佳拉。”他如今见到我,已经不像初见时那么生疏,而是多了两分亲热。他把书递给我,我接过一看,竟是《论语》。他喘着气说,脸上带着两分潮红,“您教多吉念《论语》好不好?”我一愣,“哲蚌寺里有很多汉书么?”他摇了摇头,“不是啊,这是问上师拿的。上师懂很多的。我也想像他那样。”“他识汉字?”我惊奇地问。多吉满脸尊崇地点点头,“上师不仅认识,他还能说好多汉语,虽然有些我不太懂。”看样子他好像很精通汉文啊,那后世把他的藏文诗歌翻成汉语岂不是多此一举?而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翻译法,搞得现在版本乱窜,有时候都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他的原著。“我爹说汉族的读书人里没有不会《论语》的,所以,我也想学。”他嗫嚅着声音说,“阿佳拉,您能教我么?”“当然可以啊。不过……”我顿了一下。“什么?”他问。我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心下有些矛盾。一大堆的机缘巧合,阴差阳错才让我回来了这里,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呢?或许,我的出现本就是天意……看着面前多吉几分异样的神情,不禁笑了出来,说道,“我虽然是汉人,但是也很仰慕藏文化。这次也是机缘巧合才在哲蚌寺停顿的,或许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所以……”我的心脏小小地跳动着,多吉却听得迷糊了。我吸了口气,“所以……我很想听你的上师为我讲一堂经课,行么?”我小心地问。他一愣,明白了以后,开心地说,“当然啊。上师性子很好的,他一定会答应的。这样吧,我现在就帮阿佳拉去说,上师这会儿子正空着呢。”“诶——”我想一把将他拉住,可他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地就不见了。我紧张地来回踱着步。方才脑子一热,现在冷静下来了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这可怎么办?很可能马上就要和偶像见面了,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呀!我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六字真言,焦躁地走来转去。来往的香客,僧人不禁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紧张地盯着多吉走的方向,心里不停地祈祷他不要出来。可是,他很快跑了回来。当他一脸放心地朝我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完了!虽然很想见他,可心里真得好害怕,我推托说要听法是很严肃的事情,必须回去好好打扮一下。多吉笑着看了我一眼,说一刻后在甘丹颇章的后院等我。“哦。”我假装镇定地点了点头,一路疾跑了回去。心里紧张得要命,哪里还有心思去打扮啊,我只是简单地拢了拢头发,又拍打了下袍子上的灰尘,换了双颜色素净些的松巴鞋。一步一停地朝甘丹颇章走去,我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甘丹颇章,那可是他的寝宫啊。“阿佳拉。”多吉不知何时闪了出来,一个劲儿地朝我挥手。我有些尴尬地笑着,脚下轻飘飘的。他领着我穿越了几条游廊。为转移注意力,我使了老劲儿往四周看着。